第一一一章 真神轻取凡人神

这一回不等上去打招呼,绮罗就自己紧忙下到半截楼梯处,拉着沈天扬的手,紧张不安地说:“可不好了,可不好了!”

沈天扬赶紧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刀,那把刀,”绮罗急得差点结巴了,说,“净魂刀丢了!”

“什么,净魂刀丢了?什么时候?”

“就在今天早上,”绮罗说,“早上你们走后,我刚刚把钱收拾好准备放进箱子里存起来,拉开梳妆台抽屉一看,净魂刀就没有了。”

沈天扬猜测说:“你是不是放到别的地方忘记了?再找找看。”

绮罗道:“我一直都是放在最底下那层抽屉的,不可能放在别处,我都找了半天了,开盘前一直忙这个。那可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啊,现在丢了怎么办呐?”绮罗说着眼眶就发红了。尽管她不负责任的父亲石冠双为了一块传说中的陨星就把她给卖了,但终究是亲生父亲,净魂刀也是她父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她还是在乎的。

“先别急,”沈天扬说,“再仔细找找,或许也能找到。”

绮罗直跺脚,道:“我就差把地板凿了、把屋顶掀了,恁是找不到。”忽然,她盯着沈天扬,问:“是不是你偷偷拿走了?”

“我?”沈天扬真心觉得冤枉:“我拿你东西做什么?我又用不到。”

“可昨晚一直是你在我房间的呀。”

“我在你房间‘秋毫无犯’,怎么可能拿你的东西?”

“那一定是你的掩饰!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却暗地里干偷鸡摸狗的勾当!快还给我!”绮罗也是急糊涂了,怀疑起了最不应该怀疑的人,还扒拉着沈天扬的衣服,想从里面摸出长长硬硬的东西。

可是长长硬硬的净魂刀没摸到,却摸到了另一样长长硬硬的东西。

“别别……”沈天扬慌忙喝止:“你要摸这个除非过了门。”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绮罗本是青楼姐儿,在风尘中长大的,却因为“过了门”三个字而臊红了脸,也许她在第一次见到沈天扬这个温润如玉的小官人时,就已芳心暗许了,现在被对方以玩笑的口吻道出她的真心来,愈发的羞怯。

沈天扬撇开绮罗的手,同样也羞红满脸,二人一时间都不敢对视。沈天扬理了理衣服,倚着栏杆若无其事地向别处扫了两眼,方才说:“你为什么会怀疑我呢?怎么就不怀疑怀疑其他人?”

经此提醒,绮罗才记起来,今早那位“法海”禅师叫门喊沈天扬出去,开门的时候他的钱袋爆开,铜钱银子哗啦啦撒了一地,这才有了绮罗收纳钱财一事。或许就是她和沈天扬弯腰低头捡铜板的时候,被那秃驴将净魂刀偷走了。对,一定是那和尚偷的!

“什么和尚?”高崎英听他二人说了半天,最后提到一个和尚,不由得发问。

“那和尚自称法海禅师,四十多岁的样子,身上带着好多钱袋,一手拿拂尘、一手托紫金钵,差不多这么高……”绮罗一边比划一边说着。

而高崎英感兴趣的不是和尚有多高、又有多大岁数,他奇怪的是和尚来青楼干什么?难道是想身体力行破四旧?他问:“再说一遍,那和尚叫什么?”

“法海。”绮罗重复了一遍那个法名。

“法海?”高崎英顿时发笑,道:“金山寺住持法海,我见过,明明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你们见到的那个法海,必定是个冒牌货。”

“冒牌货?”绮罗问沈天扬:“那和尚是与你一起来的,果真是个冒牌货?”

沈天扬只得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便隐瞒。实话实说,那假和尚本是青城派一道人,当今世上‘四神’之一的神棍李天师。他是奉命被逐出山门,只为捉拿曾在青城山修行、后被金火阵困住却逃出生天的白蛇,借机跟随我们一路来到临安府的。”

“青城派,李天师?”高崎英闻言发出不屑的笑声:“一个疯癫道人,也敢自称天师?他偷了净魂刀,并不清楚该如何使用,想必要向真正了解的人求助吧。我这就前去阻击。你二人稍候,老夫去去便回。”说罢,高崎英便将束腰一勒,下楼出门去了。

沈天扬好奇高崎英如何能找到李天师,就也对绮罗说:“你在此稍候,我也去去便回。”

沈天扬跟出藏娇阁,就看见在渐暗天色的映照下的大街上,有个影子正在小跑。原以为高崎英自称半人,能有什么缩地一类的妙法,搞半天追人也得靠两条腿。于是沈天扬紧跟在后,想看看他还有什么其他本领没有。

而很快沈天扬就发现了古怪。高崎英的确是靠两条腿在小跑,看起来也并没有多快,可就是怎么也追不上,而且背影还越来越小,这说明他正在渐渐远离。沈天扬三步踩上墙头,靠站得高望得远,找到高崎英的位置,继续穷追猛赶,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再等一会儿,竟直接出了城,在郊外飞驰。

“怕不是神行太保吧?”沈天扬半截停下来撑着膝盖大喘了几口粗气。他长年穿着包铁靴,锻炼脚力,加上天赋过人、训练得当,早就有着举世无匹的轻功,可追高崎英,也是只有吃力没有轻松。

再看那快要消失在视线中的高崎英,果真是半个人——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机械,完全不知道累地继续沿路飞奔。

沈天扬又是咳嗽又是笑的,自语一句:“好老头,我非要瞧瞧你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又深吸一口气,继续追赶。

再等跑起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沿途的树影似乎连成了一条线,脚下的道路也没有了颜色,沈天扬脑中几乎一片空白,除了一个念头:追上前面的影子。这个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那影子停下,并倏地由小变大、几乎撞了上去,沈天扬才赶紧绕开,扶着一棵树站住。伴着满身的汗珠,沈天扬往地上一跪,“呕”地大口呕吐起来,直吐得昏天黑地,连牙齿都被肚子里翻上来的胃汁腐蚀地感到酸了。

“停、停、停!”高崎英连叫三声,叫的却不是沈天扬,而是刚刚行驶到身前的一辆马车。

那马车原本速度正常,就在高崎英叫了三声停之后,车夫不知得了什么指令,突然猛抽马屁股,将速度提高了一倍多,车轱辘旁顿时飞沙走石,一片扬尘。

高崎英见状,踢起地上一枚石子,但听“噗”的一声,马儿发出一声哀鸣,往前踉跄了几步,侧身倒地。马车车厢也被连带着倾倒,在画了一道弧之后,随着一阵巨响,人仰马翻,从车厢里迸溅出一大堆的铜钱和银两。这是李天师“快撑破的钱袋”被砸坏了无误了。

“唉哟、唉哟——”

随着一身呻吟,从损坏的马车中突然钻出了一个光头,灰头土脸的,还带着一些擦伤。

冒充法海禅师行偷盗之举的李天师爬出马车,总算与阻击他的人面对面了。

高崎英的上衣袖管宽大,他缩了两条胳膊交叉在胸前,将外衣撑得鼓起,单留两根袖管空空荡荡,姿态看起来相当悠闲。而等李天师抱着仪影紫光双股剑爬出车厢,与自己对面而立,他那原本在衣服里交叉胸前的双臂也重新伸进了袖管,同时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近前。

“这位施主……”

“谁跟你施主?”说时迟那时快,高崎英的长刀骤然出鞘,犹如电闪雷鸣。

眨眼功夫,李天师后跃两步,低头检视,胸口袈裟已经爆开,他不禁脱口而出:“这袈裟很贵的!”但仅仅一句过后,他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发现了令人胆寒的一件事。他袈裟里还套了一层软猬甲,现在袈裟爆开,露出了内衬软猬甲,软猬甲上有一串斜着的铁环上出现了一尺长连续的凹槽,显然是被利器重重划过的。

而高崎英右手举着刀一动不动,毫无磨损的刀锋在阳光的反射下闪耀无比。如果是砍的也就算了,刚才那一刀显然是拔刀上扬削出来的,一个人切削的力道自然是远远不足朝下重砍的,单靠削就能给软猬甲上留下一道显然的痕迹,可见“老贼”绝非浪得虚名。

如果说高崎英是绝非浪得虚名,那李天师就绝对是浪的难受了。李天师自诩也是剑术高手,见花钱买的“设备”被人损坏,便骂道:“你这老匹夫着实无礼,见面就下死手,贫道也不是吃素的,该我出手了!”李天师怒骂着,可腿脚倒是很老实地后退了两步,等距离高崎英差不多五步远了,才将手按在剑柄上,作待敌状。

高崎英冷笑一声,道:“好啊,那我就让你出手。”

李天师摸了摸软猬甲铁环上被切割出来的浅痕,不发一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他的软猬甲乃是用百炼精钢打磨的细密铁环串成,价值千两,可防刀砍斧刺,自下山到现在的这些年内,屡屡救助因为嘴臭而挨揍的主人,今日居然被削出了印痕,这只能说明两点:其一、削这一刀的人功力深厚,武艺绝对是冠绝一世的;其二、眼前此人手上的刀也不是凡品,绝非寻常人用得起的,就算此人是个老匹夫,也一定是个家里有矿的老匹夫。

家里有矿?

李天师思忖片刻,不急着拔剑,而是看向高崎英问道:“这位施主,你怎么一言不合就拔刀伤人呢?”

高崎英冷笑两声道:“拔刀伤人何必非得言谈不合?要我说,被人砍了就应该先反省反省,是不是自身出了什么问题,不然为什么老夫的刀不朝别人招呼过去呢?”

这话听起来好像还蛮有道理的——

有他娘个的屁的道理啊!

李天师发怒,瞬间掣刃在手,摆开架势,看起来是要施展一下真正的本领了。

高崎英道:“你身为修道之人,莫名改宗便罢,还行偷盗之举,如果不速速将所窃宝具归还,老夫就将你斩首,炼化为冥魂!”说着,他将长刀移到身前,双手持握,而通过这简单动作的流畅程度就能看出,长刀好似与他的手臂连成一体,像是长在身上的一样。

李天师看出他的刀法卓越,不容小觑,便用商量的语气说:“我说老伙计,你能不能把话讲清楚了?还有,咱们也别急着动手,你看旁边不是还有受伤的人吗?”受伤的人,说的是刚刚摔车的车夫。

然而高崎英板起面孔,冷哼道:“无足轻重之人,老夫并不在意!”

言讫,高崎英抢步上前,举刀便砍。这一刀快如闪电,又仿佛力能劈山。李天师哪里见识过,只能两手交叉举剑招架,才刚刚把剑抬到头顶,高崎英的一击就劈在了正当中,千钧力道通过双股剑的剑身直透李天师的双臂,令他全身为之一颤。

高崎英的这一击简单粗暴,就是用尽力气猛地劈砍,但往往越简单的招数越有效果。李天师接下这一刀后,只觉“嗡”的一下,整个脑仁都酥酥麻麻的,两耳也出现了蜂鸣,几乎快丧失了意识。

高崎英第一击没有得手,便抬起刀锋顺势斜劈,要斩去李天师的左臂。

而李天师晕晕乎乎的垂下手臂,歪打正着,又用左剑接住了这记斜劈,但仍旧不可避免地受到巨力冲击,踉踉跄跄地撞倒在右边的一棵树上。

李天师前后连吃三刀,尽管没有受到任何皮肉外伤,但早已被震得发昏,俩眼珠子直楞楞地对着正前方,却也不清楚到底看些什么,总之眼下整个人就是精神恍惚的状态。

“呵呵,能接下我两刀的,也是鲜见了。”高崎英言语中不乏赞赏之意。显然,被软猬甲抵挡的那一下,并不在他记录的标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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