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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知道特制的“隔墙耳”有可能是皇城司的察子不慎遗落下的东西后，纪天晖的第一反应就是：“咱们把东西还给失主吧。”
而沈天扬对他的提议所表示的意见是：“不。其一，我们不知道失主是谁；其二，既然失主极大可能是皇城司的人，他们在大明堂窃听往来官宦商贾的谈话，必定有所图谋，万一不是什么好事，我们找上门去，岂不是对我们自己不利？”
“那失主要是到这儿来找寻怎么办？”
“所以，我们就把这东西自己收起来。如果有人来问，就说我们也没看见。至于我们保留了这只隔墙耳，说不准往后对我们还有用处呢。”
纪天晖犹豫了，他总觉得捡别人东西藏起来是不文明的行为。
而沈天扬劝说道：“如果是金银钱财或是其他贵重物品什么的，归还给失主是应当的，但这东西不一样，很大可能与皇城司有关联，我们就收起来，装糊涂。”
纪天晖又问：“那就不能再丢地上，放回原位？”
沈天扬就那么坐着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不说话。
“喔——我懂了。”其实纪天晖并不懂，并不懂沈天扬真正的意图。但作为一个成年人，应有的自觉告诉他，当别人以这种严肃的态度一言不发时，其目的无外乎是要让被盯着的人做他所要求的事。因此，纪天晖将隔墙耳收了起来。
巧的是，他刚刚收好隔墙耳，敲门声响起了。
“谁啊？”
“两位客官，你们怎么把门插起来了？还有两笼点心没上呢。”
原来是大明堂的伙计。纪天晖站起来开门。
伙计的确托着两份刚蒸好的甜馒头走入月鹭厅。然而除了伙计外，还有两个陌生人想要进来。
沈天扬稍加打量，发现这二人穿着寻常的棉服褂子，头戴巾帻，脚底下却穿的是一双厚底黑靴，像是公人的靴子。他当即开始揣测二人的身份，并问：“不知两位有何贵干？”
那两人倒挺有礼貌，拱手道：“叨扰了。是这样，昨日我兄弟二人在此吃酒，喝的酩酊大醉，落下了几样东西，问掌柜的说杂役打扫的时候没看见，因而我们来月鹭厅想自己找找。打搅两位用膳，实在抱歉，还请二位原宥。”
沈天扬随口就说：“不碍事，你们找吧。”
那二人走进来，在桌椅周围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因此两人又问沈天扬和纪天晖：“不知二位可否在桌椅底下看见什么？”
沈天扬和纪天晖都摇摇头，作困惑状。
那两人只好站到门口低声交谈。
“东西没了，怎么办？”
“回去再领新的吧。”
“杜指挥问责怎么办？”
“先捱着吧。待会儿我问问掌柜的，看这两日月鹭厅都接待过那些客人。”
“好，那就先这么办。”
两人商量完，又赔着笑脸向沈、纪二人致歉，退出了月鹭厅。
“纪大哥。”待两名公人走后，沈天扬对正美滋滋品味甜点的纪天晖唤了一声。
“什么？”
“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消耗的地方吧。”
纪天晖嘴里叼着馒头指着沈天扬，面露猥琐的笑容，说：“我就知道你的心思。不是吹的，我点的那些壮阳美餐，只要一下肚，只怕就连金山寺的法海师父都想去青楼光顾光顾。”
但沈天扬只是淡淡一笑，似乎对人生第一次的娱乐会所之旅并不是格外地期待。
纪天晖不免嘲笑他：“话说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了，你就别掩饰了。”
“总之我们快走，”沈天扬说，“我不敢保证，昨天和今天来月鹭厅用餐的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额，什么？”
“结账走人吧。”
纪天晖不解，为什么沈兄弟刚才还如风卷残云一般地撸起袖子吃菜，现在这么着急地走人。因为他忘记了，他的沈兄弟可是懂得唇语的。但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听从沈天扬的建议，速速结账，与沈天扬下楼出了大明堂。
而在他们刚走出门口的时候，之前在月鹭厅找东西的两个人正低头翻看着掌柜的拿出来的待客簿子，试图从中找到顺走他们物件的人。只可惜，今天他们是找不到了。
而沈天扬和纪天晖离开了大明堂，走在坊间街道上，纪天晖不时瞧瞧周围的房子，像是在盘算什么。沈天扬不明白有钱人的想法，因而问纪天晖为什么不停地在看各处的房屋。
“我正在打算买一套民宅。”纪天晖说：“总住在林员外家白吃白喝不太好，我盘算着买一套像样的房子当住宅。另外还得盘下几间门店、库房等等，不为别的，就为收租子。我爹总跟我说，人一定要找点事做，不然就废了。在老家的时候，我除了学武以外，平时的营生就是到处收账，也算有个工作。”
“……”果然是不懂有钱人的想法。沈天扬无话可说。但纪天晖说起在洪州的时候，沈天扬就想起来问他了：“纪大哥你随我们离家远行，伯父不担心吗？”
“放心好了，”纪天晖说，“那一日不是在茶馆遇到仇家了吗？我爹就跟我说，还不如跟着你一块儿走，你反正是林员外的女婿嘛，后台很硬。我爹说我若在你身边就不怎么怕仇家找茬了。正好你又要在临安长住，我就也打算在这儿购置点产业了。”
沈天扬“喔”了一声。原本，他还因为林员外的闺女林妙湘的刁蛮任性、轻薄菲人的态度与行为感到不满，萌生退婚之意，而且退了林家的婚约，他也就可以大胆追求那位平江府的明娘子了不是？但是，纪大哥不能不考虑。越州玉琴庄庄主孙奂一直记着杀父之仇，随时可能下手，对纪大哥不利。而想轻松化解这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的最简单方式，无疑是他沈天扬入赘林家，以相国府为靠山，威慑住玉琴庄了。更何况，除了纪大哥之外，还有另一件他必须考虑的事……
沈天扬心道：尽管我讨厌林妙湘，爱慕明娘子，可如果我真的向林员外提出退婚，纪大哥的安全失去了一道屏障不说，鄂州剑社的事也没有了眉目，此外还有可能惹恼林员外甚至是相国府，为我自己还有纪大哥他们招来更大的祸端……
想到这儿，他不免为自己的身不由己而消沉，并深深叹了一口气。
纪天晖见这位好兄弟一会儿一个样，不由得好奇询问：“沈兄弟因何叹气啊？”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个人。”沈天扬随口一答，其实他是敷衍，想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
但纪天晖当真了，还兴致勃勃地猜了起来：“是个女人，对不对？”应该说，他现在的思路，仍是以“沈兄弟吃了很多壮阳美餐”为基本考量的。
而沈天扬虽然开始是敷衍，但听到“女人”二字，不禁停下脚步，怔了一怔，答道：“不错，是个女人。”
“是一个你很喜欢的女人？”
“对，是一个我喜欢的女子。”沈天扬的脑中浮现出明玉纤的玲珑双眸与似雪仙容。
“那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应当是知道的吧。”如果说正月里在药铺基本都关门的情况下，还自己找材料熬桂枝汤送药都不算表达爱意的话，那沈天扬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表明心意了。
而接下来，纪天晖问出了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那她喜欢你吗？”
沈天扬沉默了，除了沉默，他也没有第二种方式来应对纪天晖的问题。
“那就是不喜欢。”
“不，不一定。”
“那她喜欢你？”
沈天扬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作为，又摇摇头：“不太可能吧。”
纪天晖道：“那应该说，你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欢你。”
沈天扬一点头：“嗯。”
“那就不去管她。”
“为什么？”
“如果她是喜欢你的，你随时都可以去找她约会；而如果她不喜欢你，你再使怎样的手段，她也对你爱理不理的。”纪天晖毕竟年长几岁，还是能够给沈天扬提供一些值得参考的人生经验的。而他又补充一问：“那个女子家境富裕吗？”
“很富裕。”沈天扬回答。废话，上好的桂竹拿来顶窗户，你就说富裕不富裕吧！
“那就更不用管她了，”纪天晖说，“既然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自然同样要找富户结亲。你现在没钱，是没有机会的；而你眼下想有钱的唯一途径，就是娶林员外的女儿。等你与林员外的女儿成亲，你就有了钱有了势。到时候如果你喜欢的女子还没有成亲，你就纳她做二房；如果她已然成亲，你反正也有了个娇妻，就别想那么多了，除非你打算浸猪笼。所以说嘛，你的困扰完全是小事一桩。只要赶紧和林娘子完婚，然后速度找那个你喜欢的女子，不就完了？”
这么一说，沈天扬顿觉醍醐灌顶。想不到到头来，一个人聪明人反被一个间歇性聪明的人给说通了。
“既然不要去管那么多，”纪天晖抬头看看日头，估摸着时辰说：“咱们寻一家最高档的青楼，进去从开盘小唱开始玩个通宵，来个整套一条龙！”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