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一本秘坊花名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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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军社大会,在忠义社的总社主李乘风的倡议下,成立了一个军社联盟。据他自己解释,军社联盟是一十七路各个大小军社的管理机构,全国性民间社团组织,简称社盟。最高权力机构是社盟代表大会——即盟主会。由盟主、专职副盟主、副盟主、管事、录事组成的常务委员会,在军社大会闭会期间履行其职务。盟主会议是执行机构,处理日常工作。下设咨询、财务、竞争、区划、裁判、法规、武艺、教练、安全、情报等十个专项委员会。职能是:研究制定社团的发展规划、计划和方针政策;负责和指导社团的建设和后备人才的培养,管理各级军社;研究制定并组织实施全国竞争制度、竞争计划、规划和裁判法;组织教头、都头培训;组织武术研究,提高对抗水平;制定竞争标准和新式武备的研究、发展;开展路际交往和武艺交流等。并借此向朝廷表现出他们愿意服从官府管理,正确履行平时巡察缉盗,战时保境安民的职责。”

这一日旬休,在相国府内,沈天扬将自己在灵隐寺军社大会上所了解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与权尚书礼部侍郎秦熺【*】听。

“分得倒还挺细,”秦熺问,“那接下来呢?”

“之后,各路军社为社盟盟主一职明争暗强,最后竟以比武打擂的方式决定人选。”

“比武打擂?盟主之争,竟成儿戏。果然是一帮江湖草莽,成不了气候。”秦熺言语之间不乏轻蔑之意。随后他又问:“那最后是谁做了盟主?”

沈天扬回答:“回秦少监,是震天轩的总社主罗鉴戈成了盟主。不过我估计,也只是个名义上的盟主而已。一十七路百十个社团,相隔甚远不说,离得近的还有利益纠纷,大家只是表面上敬重这位盟主三分,真遇到事情,不会太把他当回事的。”

“你看问题还挺透彻。”秦熺称赞了沈天扬几句,接着又问:“那之前让你办的事情还顺利吗?”

“回秦少监,”沈天扬道,“其实根本毋需特地着人拱火——”

“拱火?”秦熺眉头一皱,他真是头一回听说这个土味十足却又异常风骚时髦的词。

“就是挑拨离间引起纷争。”

“喔——继续讲。”

“其实各社团之间的关系原本就错综复杂,五大社之间,基本上除了忠义社,互相都存在着恩怨矛盾,那些中小社自不必多说,为了一条街的安保费、或者几个坊市的控制权都能大打出手。过去是因为战火纷飞,需要上下一心、军民合力抵御外敌,所以这些矛盾都放在次要位置;可现在天下太平,外敌没有了,昔日积攒下来的种种恩怨,就变成了主要矛盾。依我看,日后这些军社,互相攻伐、兼并都是免不了的。如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不管,或是处理不得当,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于国于民都十分不利。”

听完沈天扬所说的话,秦熺赞同地点点头,并说:“所以说,我们这些朝廷官员就要寻找到合适的方式来处理他们的争端,最好能够防患于未然、制止他们的争斗,为国家排忧解难啊。”

沈天扬道:“秦少监时刻不忘家国社稷,当为百官楷模。我等晚辈也当奉为榜样。”

秦熺笑了笑,摇摇头说:“小小年纪,从哪儿学来的拍马屁的本事?”而后他站起身理了理门襟,引着沈天扬去了他自己的书房,让沈天扬将军社大会所获得的情报和见闻都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沈天扬步入书房,只觉一股宛若幽兰的淡淡香味悠悠荡荡进入鼻腔,沁人心脾。

当坐在花梨木太师椅上,铺开澄心堂纸【**】,从鸡翅木笔架山上拿起红狼毫笔,在砚台里蘸饱墨时,他更是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怎么,是要先梳理一下吗?”秦熺问。

“不是,”沈天扬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实话回答,“是从没用过这么好的笔。”他心说:这回可露怯了。

秦熺道:“的确,不光这笔是红狼毫制成的笔,这砚台也是黄庭坚题过款的砚台,墨是米南宫题过款的墨,别说寻常人家,就连官宦子弟也未必见过。你要是喜欢,等写完了东西,就叫下人把这方砚台洗净揣走。”

“这——我怎么受得起呀?”沈天扬惶恐。

“就当是这回给你的报酬吧。”

秦熺这么一说,让沈天扬安心了不少。

这会儿外面有老仆叫大郎,说丞相大人叫他,秦熺应了一声,就随老仆出去了,只留下沈天扬一人在书房,好好整理材料。

沈天扬在书房里写了差不多将近一个时辰,抬头瞧瞧窗外的阳光,发觉临近中午了。他想起上次那回如同是精神污染的午饭,就赶紧给材料收了个尾,吹干纸上墨迹,拿镇纸镇好,准备离去。

而他起身的时候,又看到桌上的砚台,想着是不是该拿走,一度陷入两难。

如果说不该拿,首先,这方砚台是黄庭坚题过款的砚台,价值非凡,秦少监都说了,别说寻常人家,就连官宦子弟也未必见过,他说的“就当是这回给你的报酬”,兴许只是客气客气,不能当真。但若说不拿,万一人家真的是打算用这个抵报酬,你不拿是不是不给人面子?人家就是不想用真金白银呢?

想来想去,时间离饭点越来越近,沈天扬不打算纠结了,干脆拿了走人,反正自己也的确出力了,理当得到报酬。于是他就打算叫个仆人来,帮忙把砚台洗净装好。

可周围哪儿有仆人呐?他转身打算出门随便叫个小厮来,刚跨出一步,却发现地上有本和寻常书本差不多尺寸、大概一指厚度、绢面的册子。

“是不是秦少监不慎落下的书?”沈天扬心想。他捡起册子,准备找秦熺还给人家。而出于一定的好奇心,他随手翻了翻,却顿时陷入了莫大的震惊当中。

这本册子上,每五张的起头都有两个奇怪的类似绰号的字,后面跟着被冠以这个绰号的人的假名、真名,第二列则是籍贯等身份背景,第三列是“某年某月某日入坊,师从某人,某年某月某日出师”,从第四列开始,就是这个人从最初到眼下所做过的所有委托的简述,各人简述长短不一。

而当发现某一页起头的“冷月”二字时,翻过一页看到“自壬戌年十一月护送岳州湘阴人沈天扬由洪州抵临安,经两月,赏白银十六封”的字段时,沈天扬终于意识到:这是暴雪坊的花名册!而且从厚度和上面所写的内容来看,这是暴雪坊当前活跃的甲级刺客的花名册!

当他再翻了几页,看见另一个名字,以及名字后面的委托简述时,惊讶和愤怒立刻充盈了他的胸膺。

沈天扬恼火地盯着他看到的那页纸足足有一分的时间,而后狠狠合上花名册,揣进了衣服里。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去,回去算一笔账,算一算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拿了两万两银子究竟能干什么去。

他砚台也不要了,出了书房,见四下里并无仆人杂役,就沿着之前来的路,径直出了相国府。期间除了和门房打了声招呼外,并没有和其他任何人有过交谈。或许有哪个小厮问候他一声,但他没有注意。因为他眼下最想好好交谈的对象,就是他那位好妹妹沈天抒。

而等到沈天扬面沉似水地回到林府,迎面碰见纪天晖的时候,他的好大哥当然要问他为什么脸色不好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沈天扬欲言又止,他心说:暴雪坊的东西可以算作是绝顶的机密了,我知道也就罢了,如果纪大哥知道了,万一哪天不慎说漏了嘴,怕是会惹来杀身之祸。尽管身在临安府,不太需要担心玉琴庄的人会来京城寻仇,但暴雪坊不同,他们是一帮永远是敢于凌驾于律法刑统之上的趋利的亡命之徒。我绝对不能冒这个风险。

于是沈天扬换上他通常的温和的带有淡淡微笑的表情,摇摇头只说没事。

纪天晖以为兄弟又是因为林妙湘最近的无端行为感到烦闷苦恼,早见怪不怪了,就没有追问。

沈天扬和他寒暄了几句,这才像是刚想起来一样问道:“没见到抒儿,纪大哥你可知道她上哪儿去了吗?”

纪天晖回想了一会儿道:“我记得一大早就看见她出门了,也没说去哪儿,别人喊她也不答话。”

“到现在没有回来?”

纪天晖摇摇头:“没回来。”接着他又希咲颜开地说:“话说咱哥俩也好久没有消遣了。今天正好你旬休,咱们去藏娇阁爽一爽怎么样?”

“咳咳——”沈天扬慌忙摆手:“那种地方我不想去第三次的,再加上林员外也劝我少去。”

“喔……”纪天晖有点失落地说:“你总得听老丈人的话对吧?”

沈天扬点点头,道:“要说去大明堂吃顿饭什么的我倒还挺愿意——不过今天还有些事,没法陪纪大哥了,等下回有空的吧。”

“你有什么事啊,要不我陪你一块儿去办?”

“不用了,下次吧。”沈天扬连连摇手,快步走回自己房间,反手关上门,从衣服里取出那本写着暴雪坊现役甲级刺客及其截止目前所做所有委托的花名册,刚想找地方藏一下,忽又连连摇头:不行,林妙湘有可能来我屋里乱翻,放在屋里不安全。可是又不能藏在别人的地方,本来就想好了不告诉其他人的。那放在哪儿呢?

沈天扬扫视了一遍屋中床柜,放在柜子里可能会被乱翻、放在桌上可能会被胡乱涂画、塞床底下又有可能被虫咬、丢到架子床上头又不好拿,看来看去,他并没有发现合适的存放位置。

既然这里不行、那里也不行,就只有一个地方最适合存放了——

那就是他沈天扬的脑子。博闻强识,说的就是他了。

但要想记住一整册的内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么多的内容,必需要调整好状态、放空自己的大脑,再进行记忆。

大概经过了一炷香时间的调整,沈天扬深呼吸了两口,方才从第一页开始,翻开花名册。

然而看到第一个名字,他就顿觉五雷轰顶,很快就没了任何反应,只不作声,呆呆的,冒了一头热汗,满脸紫胀。同时两个眼珠儿更是直直的起来,口角边津液流出,皆不知觉。直到口水浸湿到衣领,他才终于缓过神来,擦干净口水,速速将花名册一翻,口中念念有词。最后,沈天扬合上册子,闭目喟叹,仿佛十分后悔。可是已经迟了,他已经将册子中该了解的和不该了解的——或许所有的都不该了解的内容牢牢记在了脑海。

当完成这件不但令他当场后悔,日后也会更加后悔的事情后,沈天扬点亮一盏油灯,拿出一只盛放杂物的铜盘,将花名册焚烧。

之后,他就若无其事地——

怎么可能——

有林府的小厮嗅到烟味,忙问沈大郎在烧什么东西。

沈天扬慌忙回答,说是熏香赶耗子。

小厮奇怪:“耗子?咱们林府上个月不是刚找人除过耗子,怎么又有了?”

“怎么回事啊?”又有一个声音传来,在问小厮。

而这个声音,是沈天扬最讨厌也是最怕听见的。

祖奶奶过来了!

坏了!

沈天扬刚在心底暗叫一句,就听“啪”的一声,他的屋门被訇然推开。

那位几乎就是林府地位最高的林妙湘林二娘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子,一看见地上铜盘里烧着什么东西,看形状像是书本,就来了兴趣,抢步上来踏灭了火苗,拎起那还剩半截的册子。

“这是什么?”

“这是……”沈天扬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别支支吾吾的呀,装傻吗?”林妙湘冷笑一声,翻开熏黑的纸角。这个举动令沈天扬几乎就要将被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吐出来了。

林妙湘自然不会在意他的反应,还兴致勃勃地翻阅,并指着上面的字迹问身后的两名贴身丫鬟:“你们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丫鬟摇头:“回二娘,奴家不认识字。”

沈天扬听得这句,又把心放回去了,他才意识到,林妙湘并不识字。二娘都不识字,二娘的丫鬟就更不识字了。

沈天扬顿觉畅快,一把抢过半截册子,对林妙湘说:“这是我的作业簿子,因为写的文章不受老师待见,我一时气愤,才决定烧掉的。这种东西留在世上也是污人眼睛,让我烧干净吧。”

岂料林妙湘狠狠瞪着他,说:“拿过来,谁允许你从我的手上抢东西的?没教养的东西!”

沈天扬知道花名册的重要性,在明知会热闹林妙湘的情况下,仍然坚持道:“不过是半册烧焦的废纸,林二娘何必这么执著?”

“当真不给?”可林妙湘偏偏就是这么执著,在这方面如同一个三岁的小孩一样,对于抢到手上的玩物的执著,可以令古往今来任何一个暴君都为之汗颜。

“不给,别的都好说,唯独这册子,不能给你。”

“我再问你一遍,给不给?”

摇头是沈天扬最后给她的回答。

“好!”林妙湘朝沈天扬的书桌投去一瞥,而后抢步过去,拿起最上头的一本就开始拦腰撕扯,撕烂一本再撕一本,撕烂一本再撕一本。很快整个房间纸片纷飞,就如同是下了雪一般。

“那你就一册完好的书都别想有了。”林妙湘丢下这句话,摔门而去。

沈天扬看着满地的狼藉,足足呆了半晌。而后,仍然很从容地——至少是看起来很从容地收拾干净,将废纸——主要是暴雪坊甲级刺客的花名册烧干净。

当完成了这一切,他才拿起挂在架子床上的卷寒剑出门。之所以要带武器出去,是他有预感,今天外出找妹妹,一件趁手的武器会很有必要。

【*】绍兴十三年五月,秘书少监秦熺权尚书礼部侍郎。秋七月庚申权尚书礼部侍郎秦熺兼资善堂翊善。权尚书礼部侍郎:代理尚书礼部侍郎。

【**】澄心堂纸:五代十国南唐徽州地区劳动人民所产的一种名纸;因其卓越的品质被评为中国造纸史上最好的纸。它是南唐文房三宝之一;以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著称。据《徽州府志》记载:黟歙间多良纸,有凝霜,澄心之号,后者长达50尺为幅,自首至尾匀薄如一。早在南唐李后主就极力推崇这种纸,并建堂藏之,因原产地为歙县的母亲山·羽山既覆船山(主峰搁船尖)有一道天然奇观“石门九不锁”,有一天下第一心,云溪穿心而过,故名澄心,是儒释道三教合一的天然道场。有诗云:“山里人家底事忙,纷纷运石迭新墙,沿溪纸碓无停息,一片舂声撼夕阳。”勾画出一幅勤劳的徽州山区人民从事造纸业的美丽图景,后唐李煜并建堂藏之,取名曰:澄心堂纸,以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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