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函：自革命军统帅部，至阿格米斯卫戍部队第二大队，约瑟夫·阿卡拉维亚中士
我需要先问阁下一个问题：
你爱戴你的长官吗？
这个问题是不需要问的。如果你爱戴你的长官，我仅仅指革命军的最高统帅，有名的中将，那么你的行为会是荒诞的。不过，为什么我在默许你的行为呢？那是因为，我和你抱有同样的看法……
我知道，无需隐瞒，我就可以知道你不是一名士兵。我甚至可以知道，你与他们，或者与我们，并不相同——你的身上有一种怪异的特性，我没法说明这种特性是好是坏。你以一种观察者，不如说是观测者的角度来奇怪地分析我们的行为——所有人只是知道你怪异，却不知道这种怪异是有原因的。
你为什么会成为一名士兵呢？我所说的不是你怎么成为了一名士兵，而是更离奇的缘由：你从来就不是一块做士兵的料。士兵需要杀人，那么他首先要有个人的感觉，给自己强迫性地找一个理由。你的那位同伴就是这么做的……他是一名好士兵。
但你没有理由；你没法为自己找一个理由，甚至连借口都找不到。因为你不知道为什么要冲突：为什么呢？……我们同样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们能找到理由。不过，在这个方面，你的能力是缺乏的。杀死一个人，对你来说太难了……对我们来说，就没有那么困难：我们只需要找一个理由就可以了……
不过，有时杀死一个人对你来说是更简单的事：你甚至不需要找理由，只是觉得“我要杀死他了。”于是，你就把一个人杀死了。甚至，你不会有任何犯罪的感觉；你的同伴则是有的……那么，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你是一名好士兵。
我为什么要向你写信呢？因为我看到了你是不同的……你可以帮助我，不，帮助所有人拯救所有人，而那些人正在无谓地作为士兵被虐待着，丝毫没有理由。抱歉，我找不到理由，我不知道士兵们为什么要受虐待。为了抗争虐待而遭受的虐待，是毫无意义的；那么这抗争也毫无意义……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们一定会作为罪人被吊在多尔伯瑞亚的人民面前。这是毫无争议的事；但中将，我们的最高统帅还在幻想着一件事情：他想做多尔伯瑞亚人的拯救者，他想继续他三十五年的战争。但他已经老了……会有什么结果呢？我想，会有什么结果呢？
不，不，我找不到理由。在这个方面，我们是同样的，同等的……我很荣幸……
我还是要回到这个话题中来……我说得太多了。
我想，战争只是我们发展的手段，而最终所要培养的，就是阁下这种人——最终极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找不到理由的人。那么，到了那时候，和平将会来到。这个和平是建立在对人的彻底改造的基础上的。
但我不想思考那些问题，我不想问那么多，那全都是幻想：但现在，我们的士兵在受虐待，而我做出了最大的努力——如你所见——你一定知道，革命军的指挥权在我手中。而在南方，我没法运用自己所有的知识和技巧来保证我们取胜了；我只能指挥他们节节后退，尽量减少我们死去士兵的数量……但这是无谓的，这不可能。他们都会是罪人。而我在努力说服他……中将，中将一定要坚持战到最后一人为止。
他认为这是多尔伯瑞亚革命光荣的结局……因为他说，“我们曾经占领过新达布尼亚，但是我们烧了它，而不是将它作为新的首都。”除非所有人死，除非革命的火种完全熄灭，否则任何一个人的投降都是卑劣的，可耻的，是对多尔伯瑞亚革命的侮辱，也是……他这么说，……是对他的侮辱。
啊，我的父亲！……我该怎么去形容他呢？他是那么伟大，他真心希望自己为革命而牺牲，也已经这么做了；他背地里对天发誓，当叛国贼的军队攻入阿格米斯，他将带上一杆步枪站在城楼上，作为最后一名士兵死去；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生活是那么贫苦。阁下所吃的面包，也是中将所吃的。他虽然虚弱，可两只眼睛还是炯炯有神……
但他太慌乱了，我认为，……他疯了。他猜疑我，怀疑我叛变了革命。他的猜疑是正确的，我的确不希望按照他发下的誓，杀死更多的人；我忠诚于多尔伯瑞亚人，却不忠诚于革命……革命像我的父亲一样，是疯狂的。所以，我需要冷静的人，越多越好；但是，我却找不到一个。我只能迁就一下，将希望放在阁下的身上，你的身上；你的同伴也同样是疯狂的，我不希望这样。一群疯狂的人带来的只能是灭亡……他们是做士兵的，是受虐待的，却不是拯救者。他们是要被拯救的……而你要明白，我正在做一件多么不符合常理的事……
我要杀死我的父亲。
我把我的话说完了……抱歉。我的目的是自私的，这种行为是不可原谅的。但我要一个人背负革命的罪，令他减少痛苦，他不会再痛苦了。我不恨他……我从来都是爱戴他的，他是我所见过的最伟大的人。要做出这个决定，首先我需要杀死我的心……但这不可能。我只能忍住痛苦……
所以我求助于阁下；我希望至少有一个人先了解我要怎么做。否则，在疯狂的行动中，不会有一个人知道我的目的，那些混乱的命令会造成更惨重的后果。
但我当然不能强迫你；我希望你遵从你自己，你是一个如此特别的人……
在下一封通函中，我会告诉你怎么做。不，我不是要你杀死你的父亲。最终，不，……我可能也不会这么做的。这不是一个人该做的事；所以，现在，我只是要让阁下知道，我要做什么。
最真诚的，
S.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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