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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老兵，马斯里切特少尉，在我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东西之后，把我叫了过去。他似乎有什么心事，一种很可怕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浮现出来，久久没有消散下去。布里扬斯克和乌里斯丹那些人，他们在互相无力地交流的时候，我只看见杰特·马斯里切特，这个身经百战的——曾经参加过南达格斯特突击战的勇敢的硬汉，此时甚至低下了头。
“新兵，阿卡拉维亚，你可知道——你要面临着怎么样的——场景？即使在，仅仅在几个小时以后？”他说话的声音极其轻微。
没有等我开口，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不是，不是维斯里克人，不然我也不会被编入这该死的第一波进攻队伍里去。……我是阿达里亚山区的孩子……我在那里长大，那时我们还有着自己的国家。直到我结了婚，我还记得，我的妻子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我的家境很不错，我也十分受尊敬——至少在这年轻一辈中。那时我才十九岁，已经像一个大人那么高了，但却瘦得要命。”
我看着他。我饶有兴味地听着。我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脸。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它有着刚硬而突出、十分明显的线条，黝黑的肌肤和其下掩藏着的一道道微小的伤疤——虽然不明显，数目却多得可怕。他戴着军帽，却明显地歪了半边，似乎是他有意而为之。“别人知道我是雇佣兵，不怕死的阿达里亚人，强壮的阿达里亚人。可是我不是。我只是个孩子，从那天起站在这的就是另外一个人了，再也不是杰特·马斯里切特……变得连我自己也不认识了。”
他向我讲述，他是如何在结婚的第三天听到了炮击声和父亲被刺死的惨叫声。“你知道的，那些是维斯里克的士兵。那还是——五年前。我记得……我记得父亲靠着墙那样站着，张着嘴，睁着眼睛。他的脑壳被打烂了。血和脑浆流在草地上，五脏六腑都挂在外面，已经一动不动——那时候他已经死了。谁再也救不了他。我疯了似的大嚎。我最后被一声枪响止住……那颗子弹幸运地与我擦肩而过，没能在那时夺走我的命——”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他的右手。我清楚地看见，中指和小指之间空出了一段很大的空隙，小指也比一般人的短了很多，还没有指甲。“但是它带走了我的一根半手指。我从来没有摸过枪，我没有犯下任何的罪行。我的父亲也是这样。我们种了半辈子地，在境况终于变好之后得以雇几个雇工，仅此而已……
“就像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进入了我的手掌，一点也不痛，真的。我看着我的手指，它一点事情也没有，仅仅是慢慢地渗出了一些血丝——一瞬间它们就消失了。我看见它们掉落在距离我仅仅两步远的地方，上面还套着戒指，从镇子里买来的戒指。它们还在动……仿佛还生在我的手掌上一样，仿佛当我弯曲一下手上的肌肉，它们还能活动。可是我很快意识到它们走了，再也长不回来了。”
就这样阿达里亚变成了维斯里克的属地之一。这些“拥有片面特权的”属地遍布整个世界，维斯里克人在那些地方尽可以自居为高等的人，尽可以屠杀一个村子而不被宣判死刑。那一天，杰特·马斯里切特的全家无一生还，因为反抗，被维斯里克人处置为乱民。他只能一个人孤独地走出阿达里亚，夜以继日地经过加拉多瓦来到维斯里克的南部海港特里莫斯。
“哦，你懂得，人只有一条命！当他遭受危险时它会被夺走，当他老去时，他会把这条命交还——但尽管如此，谁又想死呢！谁都不想。没有身份的人被征入军队，到现在我是一名少尉，可惜是前锋军的少尉。维斯里克的前锋从来不被当作人看待。他知道，他们知道，我们不是来自阿达里亚就是来自达格斯特。他们说他们怀疑我们。是的，他们应该怀疑。”
在那之后阿达里亚人杰特成为了帝国军的一员。在一年后，他自己还都没有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时，皇帝下令——据说是皇帝，住在埃兰克西尔的皇帝，下令发动对邻国达格斯特的攻击。所有人都认为他们疯了，“我们完全不可能赢的，绝对不可能。”他一遍遍地说道。但是他们赢了。……不如说是维斯里克赢了，维斯里克人的皇帝赢了。
“第一次冲锋的时候，我用右手，缺了手指的右手试着扛起步枪。我失败了。我的体力还不够。中士粗鲁地把它填到我的肩膀上，我忍受着剧痛。但是我最后还是忍受住了。‘不想扛枪难道你还想活着？’是的，所以我扛上了枪。之后仅仅半天，我们就被下令，向‘第三号高地’发起冲锋。那里有着达格斯特人的堡垒。达格斯特人最善于修筑堡垒了。我想，到时候我要逃出去，趁着混乱，冷静地逃出去。绝对不会失败。那时我甚至没有想到失败的可能性。”
但是“我没有失败，我根本就没能尝试！身后是呼啸的炸弹声。一发炮弹落下来，落在我十几秒前站立的地方，那里的五六个人被炸飞了，真正地飞上了天，军帽滑落下来，断臂和血淋淋的头颅掉进我们的人中间——眼珠悬挂在眼眶上，眼珠悬挂在脸上，慢慢地滑下来……”他低着头，双手微微地颤抖。“接着是另一发，又一发。我们根本动弹不得。很多最脆弱的人都哭不出来了。军号声响起来之后，我想，杰特·马斯里切特……我想了吗？我什么都没有想，孩子！我就那样冲了上去，没有感到有什么异常的。那是我人生中头一遭我很确信是在梦里度过的，但它又不得不让我认为是现实。我在梦里拖曳着长枪，没有任何用处的长枪，把一切东西都扔掉。我没命地奔跑，闭上眼睛奔跑。在半路我睁开了眼睛——那是唯一的一次，我永远都忘不了！”他甚至开始抽泣！“一个我认识的孩子，才十八岁。他叫斯特安斯，来自门托拉，是个北方人，他的民族屈服了，屈服在了维斯里克人的武力下；他长得又矮小又瘦弱，脸颊红润，简直像个大姑娘。那时我就看着他向前跑去，一颗子弹正好打中了他的脑袋，脑壳被打碎了……他没能立刻倒下，而是一直跑着，跑着，边跑边没命地叫妈妈，仅仅是叫‘妈妈’！便奔跑边抓下自己的脑浆，他的脸都扁了。就这样一直跑到达格斯特人的战壕里去……简直跑了半里路。……但我还在跑。水坑，尸体，鲜血，子弹，呼呼的声音，爆炸的响声那么小。或许是我的耳膜被震破了……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我把一切全忘了。我抄起枪就开始射击。我打死了五个达格斯特人，他们的眼睛什么样子我还记得……”
我看着他的脸，那布满泪痕的脸，已经完全被阴影笼罩了……
PS：a冒着挨舍友打的风险…他们在写作业…用键盘啪啪啪地又弄出来一章。不满意记着吐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