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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说一句话：这是我需要再次强调的重要的事。或者，可能因为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我没有听到一丝动静。可能，我再度进入了那令我恐惧的状态：所有的感知能力都聚焦于视觉，而所有的视觉都聚焦于一点——面前的一点，一点——那里变得清晰无比，纤毫毕现。
我注视着那个孩子：孩子的侧脸望着面前的人，困惑而茫然的双眼；那一刻他不知为什么愣住了，脸上毫无表情。一种光芒从那里散发了出来——可能只是我的幻觉，不，一定只是我的幻觉。这幻觉来得太过于突然，我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样，视线变得清晰了。
“圣母？”我问着自己。不，绝不是。那个人没有给我任何属于“人”的感受——圣母？不，根本就不是。即使是圣母的情感，也是无私地为了面前的孩子，但我看到的不是这样的。那个人，或者说那个人，在那一刻是一种我无法准确描绘的奇异的存在。好像这拥抱和孩子的笑容都不是那个人想要的，那个人更不是为了面前的孩子——可能是为了那个人自己似的。
这种想法正确吗？我不知道，但就当时看来，这是一种直觉。
不，甚至也不是为了自己。我看见那个人的脸，像是雕塑一般，没有丝毫变化。一张纸贴在了木桩子上，这就是我的全部感受。这不像一个人，或者说，人的一切特性被抽离出了这具身体。这个东西——现在还活着，也是为了一种另外的……让我想起了那本遭罪的书，我想起了先知约翰用史前语描述过的天国景象，像是天国的使者？不，也不像。这种气氛不像是在那理想的天国，而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世上，不管是不是天国。或者说，这个人，本身就包含着天国，而对那理想中的天国却不屑一顾。我的语言是贫乏的，而所有的描述，描写的不是真实的状况，而一定是经由我自己加工改造后的副产品……
孩子打了个寒战，两只竹竿般的手臂上溃烂脓肿的肌肤起满了更加骇人的疙瘩。
进来的人全都没法出去。我想到了这句话；这个地狱似的房间突然失去了地狱的一切特性，更算不上天国。它突然变成了一间平凡的屋子，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那些肮脏的痕迹和四处的秽物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一点的景象——两个不能形容为人，甚至不能被形容为生物的“理念”在拥抱，而我在理念的层面在观察，没有丝毫的波动和异常。
半分钟之后——我无暇盯着座钟，因为我的目光不知怎么被聚焦了。所有剩余的一切都不再是这世界中的一员，而是临时消失；这件事我没法解释，这根本就是违反了规律。
我突然想到一件紧要的事：这种对视和拥抱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无私和鼓励，还是更神秘的其他目的？我前面提到过；这不是无私和鼓励，而那个人似乎是要获得一种交流的感受；甚至不算是交流，仅仅是获得一种苦难的感受。这一点我没有办法理解。或者说，那个人怀着一种非常奇异的心态：孩子很可怜，但那个人却不这么认为。我觉得，那人甚至没有——没有想要挽救孩子，而只是和他对视——从孩子那里索取一种苦难的精神？纯真的苦难？如果说这是无私的，显然，这绝对不是；但如果说这是自私的，那么也没法解释……
我本来以为，这个人就会这么出去了。但我想错了；那个人走了过来，披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和每个病人，能睁开眼睛的或是睁不开眼睛的，坐着的或是躺着的，甚至是临时支撑起自己羸弱的身体，怀着一种称不上恭敬却像是膜拜的神情颤抖地站在那里的病人——“中校”每走过一个病人，都会驻足一小会，用一种手术刀似的目光凝视着这些面目全非的人们。
“那个人不怕疾病。”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里急冲冲地说着，“疾病根本算不了什么——所有的痛苦都算不了什么。这是一个失去了情感的人。”
不，我不这么认为。因为就在那个人经过我勉强坐起来的铁架床前时——一双眼睛和我对视，我竭力避开那两道目光。接着，一丝表情终于在那张脸上出现了：困惑的表情。这种困惑不是茫然的，而是极力想要找到原因的困惑，似乎面前出现了某种超乎其理解范围的东西，出现了某种解释不清的东西。
就这样，在这污浊的房间里足足停留了一刻钟以后，这个人又从铁门踏了出去。一步一步的声音，上台阶的声音。声音渐渐消失了。
病房里响起一片哭泣声，主管这些可怜的人的医务军官发了狂似的冲进来大哭大笑。
就在那一刻，一种奇异的直觉告诉我，和我对视的这个人就是我曾经想过的那个“理想体”。我非但没有疑惑被解开的恍然大悟，反而充满了懊丧和失落——在我看来，“理想体”本身不应该是真实存在的。而这个令我吃惊的例子充分地反映了“理想体”是什么样的一种东西——当它成为一个人时——那个人便像是被四面八方的灵魂撑满了，却让我看起来那么令人生厌。我当即就认为：理想体本身就不应该作为真实的存在。只有这样，才能带来它应有的作为希望源泉的效果——反之，当“崇拜”它的人真正发觉它存在时，不会如他们想象的那样感到完美的圆满，而会在一刹那失去所有已经得到的希望。
那孩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露出一种抽搐似的笑容，和先前一样；我可以把它判断成完全被真菌和细菌毁坏了的肌肉死前的一小股挣扎，只是巧合罢了。欢呼声中，一只蟑螂爬上孩子皱成一团一团的破床单，他仍旧用伤痕累累的手把它举起来：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蟑螂的细腿不住地摆动。
PS：2月2日第四更。这个仍然是修改后的产物。今天会再上一章修改，另外我会上一章从属于“如今可知的片段材料”卷的章节。大概就是如此！明天开始第五卷的大修就完成了，更新的章节就在第五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