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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人，一些了不起的人。
“我们只能活下这么久。所有的事情、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我怎么能耽误呢？说做就赶紧做……”
“还有就是，约瑟夫·阿卡拉维亚，我为什么这么想？一个人怎么想，他就要怎么做。他必须首先满足自己的渴望，需要有一个待他去实现的理想：这个理想值得他的这条命。也就是说，这条命，就值这一个理想……难道还要其他的东西吗？一个理想反而不够？我不这么觉得，约瑟夫……完成理想不是为了任何人……或许它根本不可能被完成。但是，我就这样做了。可能性一点也不重要。若是你知道你的唯一的理想注定不能被你完成，那么完成与否，又有什么关系？总之你会老去。”
“但是不管怎样，珍惜生命是为何？若是不为了这一个你的、完全是你自己的理想，它就像一条鱼的生命一模一样。带不来什么东西，什么感受，只能痛苦地看着自己衰老。理想，是一种最好不过的大麻和麻醉剂啊！而且，比大麻更好的是你坚定不移地认为它是完全正确的……”
我从他们的行为中了解到，对他们而言，一次美妙的感受胜过十年生命。
他们认为，自己没有价值，除非是对自己的价值，而对别的，一点也没有，不可能有……比如，有的盗贼会在街头把自己抢来的金银珠宝全部送给一名流浪汉，即使自己也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是一件多么不稀奇的事啊！比这更荒唐的事，在这个每个人都注定只能活下数十年的地方，多得要命。
我痛苦地感到自己无法做到，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他们的意识中有一种荒唐的本质，会背离精确的计算干出一些得不偿失的事情来。我们的人们会以一种更为鄙视的眼神看着他们，从上而下地俯视着他们——卑微的生物！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事情无法解释。
“而第二种行为……它的确终极，并且致命。现有的人，它会把他们全部抹掉，全部改造成非人，不管他曾经是什么人，曾经想过什么，曾经喜爱什么，曾经为了什么而激动，为了什么而痛哭流涕……接下来，在愿望、欲望满足之后，他会渐渐地失去一切特点。全部的特点！作为人的……他安于现状，就不再会思考了。也无所谓善良和丑恶……这些都不存在。他既不会认为自己善良，也不会认为他人冒犯了他，他人没有满足他，因为他自己首先已经被完完全全地满足了。这一个欲望，必定顶得上其他的任何东西，并给其他任何的行为以完全正确的借口……是的，约瑟夫，约瑟夫·阿卡拉维亚，就是这样。”
我痛苦地、一遍一遍地在心中默想着这段话的含义。
我们与他们的区别，仅仅是什么？仅仅就是这些而已。我们被满足了永生的欲望——是的，难道，一切都是因为最终极的欲望已经被满足了？或者，即使并没有被满足，而我们自己认为……或是肯定，它已经被满足了，我们的生命是无限的，是无法被任何东西消灭的。即使是很微小的可能，也会被我们自动地忽略掉。而他们欲望繁多，不一而足……就是这些东西而已。
我无法再继续思考了。我感到在这个阴暗的、没有灯光的角落，有什么东西透过玻璃窗子在盯着我。
“联合万岁。”
“联合是一切幸福的根源。联合万岁！”
终端显示屏，我们把它叫做电视——通上了电。这是稀奇得很的事情。别的任何东西都没有通上电，而只有它一个亮了起来——灯还是暗着。“马克西姆”在“主播室”里讲述新闻。我知道那里是没有播音员和主持人的，“马克西姆”是一个模拟动画——尽管没有人能看出来。但是，它的表情比我们的所有公民还要丰富——仅仅从是这一点，我就能很清楚地明白它不是一个同我们一样的公民。联合公民是不会笑的。我第一次看到笑的表情，是从渔夫的女儿的脸上，而她在几个小时之后被吞到大海里去了……
“演播室”在一棵两人高的树下的一片草坪上。这不是真的，我知道它一定也是模拟。再也不存在草和树了。植物只有一种“联合花”，鱼只有一种“联合鱼”，人呢？只有一种“联合公民”。
我记这些手记做什么用呢？铅笔又钝了。我笨拙地拿起走私来的小刀片，一下一下地削着。这种刀片是从机器里抠出来、又经过一些打磨的小钢片。公民们不需要，因而也不被允许持有这种刀片。
“有了永生和速食丸，还有无限的医疗保护。自由的公民，啊，联合公民！多么自豪！”
“马克西姆”这样说着。这些话，它每天要说五遍，一星期要说三十五遍。
记下来这些干什么呢？该死。现实简单得要命，就像是他们的一场梦——梦见了五百年后的世界。简单得要命。他们会失望地回去，回到他们的磨坊那里，唱着歌，喊着“达格斯特万岁！共和国万岁！”它们有什么区别呢？有区别。很大的区别。
我把满桌的纸抛开，纸散了一地，我又一张一张地把它们排好顺序。我站起来，想要找到“电视”的开关。没有用的，它没有开关。
我想到一件事情：以前我看着“马克西姆”讲话，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的乐趣。而我现在只是厌恶得要命。
地球是什么呢？地球是一个有引力的球体。有引力。它能使我们头朝上站立着。仅仅是这一点作用，让我们还没有抛弃它。木星卫星旁的基地群不具有这种优势，尽管景象更好，而且好得多。那里的天空色彩斑斓。如果不是引力，我们早就把它抛弃了。我们会挖出一切能找到的矿物。
为什么我们没有走？难道引力是唯一的因素？
是因为“家”？
不，不是。我们早就已经不知道“家”的含义了。任何东西都能被我们所利用，以“光荣人类的伟大未来”。如果一个人有“家”，甚至是“家乡”，那简直就是一种耻辱。我的家，是哪里呢？维尔里斯，没错，是我出生的地方。仅此而已。焚尸炉旁的婴儿室不是我的“家”。维尔里斯人，不会有一个人认为自己的“家”就是这里，这个死气沉沉的城市。不过有哪一个城市不是死气沉沉的呢？人类就该“探索所有事物”，而且最重要的是，“永不满足”。
可是我们却已经满足了，已经完全被满足了。我们不仅没有家乡，我们连名字都不需要有了。我们的名字只是“联合公民”，因为任何两个“正常人”站在面前，除了他们的外貌，很难说出他们之间任何的不同来。两个人，一模一样。来三个人、四个人，就算五个人，也会一模一样。我们再也不需要有名字了。
“现有的人，它会把他们全部抹掉，全部改造成非人，不管他曾经是什么人，曾经想过什么，曾经喜爱什么，曾经为了什么而激动，为了什么而痛哭流涕……接下来，在愿望、欲望满足之后，他会渐渐地失去一切特点。全部的特点！作为人的……他安于现状，就不再会思考了。也无所谓善良和丑恶……这些都不存在。他既不会认为自己善良，也不会认为他人冒犯了他，他人没有满足他，因为他自己首先已经被完完全全地满足了。这一个欲望，必定顶得上其他的任何东西，并给其他任何的行为以完全正确的借口……”
啊，真是高明的手段！想到这里，我狠狠地捶了一下桌面。它连晃都没有晃一下。这时我才想起来，它是房子的一部分……和整栋楼固定在一起。一切都是徒劳。
PS：听从了雨下夜鸟先生的建议，我这种文还是一天一更吧！继续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