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这个问题简直就要把我逼得疯掉。
我看到了这些东西，一切的东西，但我什么也做不到。不要说是别人，别人无可奈何——别人可能什么也不知道，即使知道——可是我自己……我自己难道不也是这其中的一部分吗？如果联合社会是一台古老的机器，那么我就是其中的一颗螺母……世界上有着三千亿的螺母……
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想这样啊，我不愿意承认，即使向任何人！而且，我向谁去承认呢？即使我想的话？我突然感到了孤独，就像是一间房子挤满了人，却寂静得要命。我连气也不敢喘一声。这些人形形色色地，他们走动着，要么坐着，站着。我就在这个屋子里，这个屋子——一间囚牢！最为令人痛苦的牢狱，不是因为它实际的痛苦，而是因为犯人感受到了，甚至很久以前——曾经有过不同于囚牢痛苦的感受，他才觉得痛苦……
而这些狱友们……我突然、突然发现，我从来没有这么孤独过。我从来没有这样一种似梦非梦的疏离感和简直要脱出这个世界的强烈欲望。这些人，这些我的“狱友”们，我刚刚发现，他们只是会站立的尸体。没有人会说一句话，没有人——甚至没有人会想到这一点。我呢？我就……我就和他们挤在一间屋子里，而且挤得要命。说不定，下一秒他们就会发狂，而我……将被撕成碎片。但我非但不感到害怕，反而……反而……
我怎么承认呢？我不愿意向任何人承认，甚至于我自己……只能藏起来一切可能被看到的东西，藏给自己看，或者直接丢掉……丢掉？丢掉，我不舍得把它丢掉。怎么也不行。
有时，对的……我就站在窗户旁，窗户旁是阳光，我从未看见过的……而且只有我能看见……阳光，真正的阳光，没有透过氦气的云层和玻璃幕墙，就那样直直地洒在我的全身的阳光。有时，即使仅仅是一次！……一次，仅仅是一次，就能把我推入莫大的痛苦的深渊中。因为我怎么出去？我出不去！我就在这间囚牢里。我站着，什么也做不了。我的身边就是冰冷的尸体，尸体们……湿漉漉的，凉得简直像一块块淋了水的石头。可是谁又知道呢！我发现，只有我自己，其他的我什么也发现不了……
我就在家里，这个家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就算我奔出这扇门，把它砸碎（突然我有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欲望）……不！把它砸碎，砸碎！……然后站在大交通线的广场上，握着拳头，打倒每一个路过的人。和他们厮打起来，不一定谁死谁活！
……该死！我怎么会想到这些？怎么可能想到这些？
但一颗螺栓是不能自己脱出机器的，绝对不可能，除非它坏掉……被换下来。这样它可以在处理垃圾的废料堆弃场，在巨云下被水和电流锈蚀着，稀薄的氧气……这样它过完了余生，它会梦想飞到云上，脚下是一片粉红，而它向上望着太阳，火红的……橙黄色的，亮极了的太阳，它会梦想着在其上，即使它身在一片恶臭的沼泽里，它也不会感到这些污浊的气息与恶臭……不会，它只会看到光。它愿意看到，它就会看到……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这只是幻想而已。我一切的想法都不是真实的，都不是我能够去完成的……我可能连自己也发现不了。是的，我还不知道我为了什么而活着，我怎么……怎么可以不去想这个问题呢？但……这是真的，这个问题不该去想，联合公民本来就该有权利，永久的寿命……获得永久的生存权，因为他们是联合公民，他们就有这个权利。我也一样，所以我得……我得在这个监牢里呆着，而太阳呢……？太阳在那边，我可以在窗户边分享它的温暖……
可惜，可惜！可惜我没有温暖，阳光本该带来的温暖却成了把我一棍击醒的恶寒。冷，冷是这样，就是这样……冰凉的、干燥的感觉，有风刮在皮肤上，我宁愿……但没有。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变成了这样？是什么把我变成了这样？
可能，我会去做永远挨不到光亮的一具尸体……它们会是多么幸福，它们什么也不知道，它们不会想到什么东西的，它们绝对不会，因为阳光，温暖，它们没有见过……它们会复活吗？我甘愿相信他们就这样一直死下去，因为我没法去想象那种奇异而不切实际的景象……
但是我渴望跳出这个窗户啊！尽管跳出去，我就得什么也不管，什么也管不着了……有着栅栏，重重的铁丝网。阳光透过微小的缝隙照过来，我眯着眼睛挤过去，它一团团地挤到我的脸上。我想看到……一团火辣辣的阳光，我的皮肤被灼伤了，我还要更多的阳光……所以，把铁丝网拆掉……
不，不能这样，绝对不行！
我需要考虑我自己，我自己该怎么办。其他的一切都是废话。
该死！
我不是正在考虑我自己的问题吗，奥维德·王？我真的希望一个人有着灵魂，它不是依靠着大脑生存的，它能够独立存在；这样，灵魂可以逸出身体，从另外的方向望向这个人，看清楚这个人……这个人是谁？只有这样才能完全被自己所认识，而不是……
但人，人是这么低贱的东西啊，低贱的复制品和繁殖的产物！高贵的公民权呢？它又有什么用？我无法想象这种无尽的、永恒的黑夜长廊里，尸体在其中走来走去。黑暗的，一切都是黑暗的。你相信前面可以通向真正的幸福。但光到了……有了光。不知是谁把光偷了来，它照进了长廊，于是我看到……我的身边挤满了粘糊糊的冰冷的尸体。
然而我呢？然而我是什么？布拉斯柯维尔的一名流浪汉，前大学生，现无业游民。甚至找不到一个挖矿的工作。不管怎么样，没有人看到我，没有人曾经注意到这个奥维德·王活在这里……因为尸体们不知道周围是什么。它们就在这里走动，仅仅是走动而已。它们也可能坐下，又会站起来：它们可能躺下，又会坐起来；它们会死掉，又在新的躯体中活过来……永远无法脱出监牢。
而我和它们混在一起，我也被降了罪，是的，我和它们混在一起……谁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能够去求助谁？这些问题简直无法考虑，或者说，也不值得考虑……我只能抱紧自己的双腿。而现在，我不愿意再走向窗户边去了，虽然我渴望至极，我希望阳光再一次照耀在我的嘴唇上……哪怕一点也好……
但这不行！这不可以，我所想的一切都是空想，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试图去做一件哪怕最为微小的事……什么也看不上，什么也不满意？……是的，这就是我，我糟透了。我简直像是渣滓里的渣滓，因为我没有办法做成任何事情……还把人们看作尸体……？不，这不是我应该想的……
我能做什么？我又能凭借什么去做事呢？……没有办法。我连铅笔都快要没有了，但我还在这里用仅有的笔头写一些可能被查禁的文字而已……但是谁会来查禁我呢？我怎么能保证这不是我的空想？恐怕一切都是，一切都是吧！
不，不对，不对。一切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奥维德·王
九月十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