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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楼还耸立在那儿，我们兴冲冲地奔到楼下。“慢着！”西格菲尔德总是这么对我说；没有缘由地停下，想些什么，大叫一声：“好耶！”之后，又露出好像是责怪我怎么不向前走一般的表情。从来，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一个如此快乐的人。他在将身体里一切的能量全部表现在他的表情与夸张至极的动作上去；走路不像是在挪动步子，而像是每走一步就将所有的欢乐全部倾注到那一步上，以至于几乎要跳起来。
有时候他会变得很严肃。“伊莎即将到我们那里去做客了，”他像是在遐想；“该用什么样的礼节来迎接她，我还不知道呢，我现在还不知道呢！……全都是我的错！”他又伤心起来，几乎要哭出来——“我还不知道呢！”但是，仅用一眨眼的时间，他像是突然明白了过来似的（表情转换得过快，根本就无法令人注意到），用一种极度的期待全部将那些担忧代替了。
我们在约好的地点——一处旧马棚的门口等待着。西格菲尔德向我庄重地承诺，这都是安排好的，还叫我（一定强迫我）要向伊莎问好。我很愉快地答应了，他就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他说，这处马棚代表着他四年的流浪生活。他要选在这么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地方，所以……他强迫我听，强迫我回答。这一切我都十分自然地接受了；他兴高采烈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什么别的东西——我不愿令那些东西走开。
伊莎迟迟不出现，他紧攥着的拳头渗出汗来，在仍然裹着大衣的时候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钻进一堆堆蓬松细软的沙子里，不见了。
“我们上楼看看吧，”他略微有些失望地摆摆手，“伊莎不会忘掉的，绝不会忘掉的。她一定记得很清楚，只是现在她似乎很忙——她还有父亲要照顾——”
西格菲尔德再一次对我说，伊莎把所有的钱全部给父亲买酒了。她的父亲逼着她为他买酒。
上楼梯时，他先是重重地踏下步子，像是要显露自己的威风；紧接着，他便后悔了刚刚做过的事：“我怎么那么傻啊！我该给她一个惊喜的，不得不说，先生……”他便像猫一样蹑手蹑脚地上台阶。
到了三楼破碎的廊道时，他的表情越发夸张了。用各种手势与表情暗示我一定要保持安静，甚至做出禁止我呼吸的手势。他咧着嘴，两只眼睛倒钩起来，轻轻地（声音极小极小；我只看得见手指的动作，却听不到声音）敲那扇斑驳的木门。敲一遍之后，他会把耳朵凑在门上，皱起眉头——五秒钟之后，——再敲一遍。这一次的声音就能够让我听见了；声音急切而浑浊。“伊莎！”他小声地叫唤了一声，“伊莎！”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从他紧紧皱起的眉头上可以知道，隔着一道门的公寓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他再一次敲门，声音比前面的两次更大，或者说是大得多；同时，他再一次试图证明自己的身份。
“我是西格菲尔德，西格菲尔德·安特卢科斯，你的朋友！”
这种种努力都没有任何的结果。遭到种种打击之后，西格菲尔德真的慌了：“伊莎！”他大声叫喊，打鼓似的捶着木门，“伊莎！伊莎！……你忘了我吗？你在哪里啊？”整条走廊几乎都要颤抖起来了：“伊莎！”他绝望地大口喘气，表情扭曲，双唇苍白。“她一定是睡着了，我想，……这是什么时候啊，怎么能这个样子呢！……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
“唔……”他攥紧了拳头，鼓起勇气，下了极大的决心；接着，西格菲尔德擂起了门。“伊莎贝尔·维格尔玛！”
没有任何的反应。西格菲尔德彻底绝望了。
他喃喃自语。“你记得吗？有一条裂缝，先生，裂缝前是伊莎煮鱼的天台，裂缝后是另一套公寓——啊，我怎么那么傻！“他抓起我的手，紧紧地捏着，“我们到那边去！”
我充分地感受到了这座公寓的危险。砖块与木横梁恰到好处地（甚至可以说是凑巧地）垂在一个千钧一发的位置上，好像只要稍微一动——哪怕吹一口气，横梁就要塌下来，而那一根横梁似乎关系到整座公寓的安全。它只要塌下来，我想（至少从表面上看绝对是这样），整座公寓会马上成为一摊废砖瓦砾。经过另一间空荡荡的、堆满各种灰尘覆盖的垃圾的公寓，我们到了那条裂缝边；隔着一堵墙，我们的右手边，就是“伊莎的天台”。西格菲尔德满脸是汗，但最令我恐惧的是，他似乎流露出了一种难言的担忧。
西格菲尔德先不顾一切地跳了过去，差一点摔到裂缝下。接着，他急切地望着我：那么宽的裂缝！他要我跳过去；我纵身一跃，有凉飕飕的风从脚下吹过，我飘浮起来——当我回过神时，西格菲尔德已经拉住了我的手，紧紧地捏着。同时，他不断地回头望向那扇门。
门里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东西堆得乱糟糟的，木板与砖块拼成的床已经不见了；酒瓶子还散乱地堆在那里，那条遍布着孔洞的床单还挂在那里，可是沙发已经被某种东西劈成了两半。没有一个人；多么安静，安静得怕人！但是烤架与火炉还在那里，火炉中的炉灰摸起来还十分烫手。“刚刚，有人来到过这里，把伊莎带走了！”西格菲尔德大叫，“是她的父亲吗？不！……不是！有别人！……有什么目的呢？！……”
他命令我，痛苦地命令我去寻找伊莎。他的声音是颤抖的，他的双腿和全身同样在不停地颤抖。我们打开门，从楼梯冲下去，到了空荡荡的大街上；天色已经完全亮了，巨大的、火红的太阳正从绵延起伏的群山中露出一角，直射出灼人双眼的金光……夜风没有停，依然呼呼地吹着，我很冷。西格菲尔德更冷，他像是发了热病，汗如雨下，浑身战栗，苍白的脸露出疯狂而绝望的表情。“找啊！先生！……找啊！”他甚至拾起一块砖头，仿佛要逼我，要用武力逼迫我帮他寻找……我该怎么办呢！我只能漫无目的地向最近的一条街道奔去，寻找不知道该怎么寻找的那个东西。
PS：3月7日一更。剧情可能有些拖沓。但是相信作者，第五卷快要完了，只剩五万字了……但是如果作者高兴，还可能再写五万字。这都是没法确定的事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