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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正帮助这户达格斯特人家——我后来才知道他们姓格尼科斯——在开冻的田野上翻耕土地。我的背伤已经奇异地好了，新长出的皮肤红嫩而脆弱，仿佛拿针轻轻地触一下，就能流出不少血来。总之，火辣辣的感觉消失了。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人的创伤可以仅用自身的力量就能够修复。这不仅给了我重新在室外活动的勇气，同时也给了我一种莫名的信心。
我们把木栅栏推开，我跟在年轻人拉特卡·格尼科斯的身旁，他一个人牵着两匹壮硕的马。这些马的身形和维斯里克军官所骑的马几乎完全不同，除了马头和马尾有些相似以外，我找不到其他一点几乎相同的地方。这些马的腿粗得要命，几乎抵得上军马的四五倍粗，就像一个人的大腿一样——是的，就是这样！
我们把磨得锃亮的农具摆在已经除过了杂草的地上。阳光照耀在铁犁的每一根齿尖上，金色的光芒四散，那是早晨的太阳散发出的光明——这些光明！现在的我，该是多么渴望能够重新让这些温暖而又细腻的光再一次披在我的全身，哪怕仅仅是一下也好！
那天晚上，阿希尼安军队来搜查“越过边境的贼”。拉特卡为了对他曾经想要杀掉我们的想法表示歉意，亲自带着我们上了耶鲁克斯山避难，甚至自己担负起了照料瓦特金的任务。“他是一个好人，”瓦特金曾经说，“那些思想出现在他的身上，却不是他的。我们不能怪罪他们。”的确，这个男人的责任心强得可怕。每件事——他不管是答应着做，还是祖父让他去做时，他都不会有丝毫的懈怠，而是只想把这件事完全地做好。
“这个孩子其实是很少见的啊！他滴酒不沾。”他的母亲对我说道，“二十岁的小伙子有很多已经泡在阿希尼安镇子上的烈酒铺了。而我们的拉特卡……“看得出来，她非常爱自己的儿子。拉特卡曾经有一个哥哥叫温尼达·格尼科斯，同样也是这个妇人的儿子。
“我们原来住在伊登河旁的马尔卡斯，经营着一个不大的农场，有着二三十个雇工。但是一年前，我们因为战争被迫倾家荡产迁到了这里。房子卖不出去什么价钱，我们以最低的价格出售给了一个维斯里克老板……”
“很不幸的是……”妇人接着说道，她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不幸，我们走得还是太晚了。这一片土地我们已经买了下来，但我们还没有完全从马尔卡斯搬到这里，阿希尼安的边境。我们就是为了能够眺望达格斯特的家乡，才在这里花了所有积蓄和全部的田产，买了这样一块地。旁人都说我们疯了。但我知道温尼达和拉特卡是怎么考虑的，还有老爷子……我理解他……但是温尼达走得太晚了。他最后一个离开，打包了所有积存的财物，但……半路上被维斯里克的大炮炸死了。我们从那个老板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我至今还不知道为什么。我连他死了没有，都不能完全肯定。我希望他还活着……就算金银全都丢掉也无所谓。我们已经当上了好久的农民……维斯里克的野心害惨了无数的人啊。”她扭过头望着山边的树，是的，她的头发已经有些斑白了。
但是即使这样，他们还是把我们收留了下来。皮埃尔·瓦特金斯和我，这两个人……现在寄居在达格斯特人的房子里。
我只能肯定，人们都是善良的，我一定会相信这一点！
当我正笨拙地在拉特卡的指导下把犁套在马上时，我突然感到，一些异常发生了。我的动作明显地变慢了，有时我感到仅仅抬起手的时间甚至可以让我完全站起来——总之，一切都明显地变慢了。我望着透过阳光的飞鸟羽翼，它们缓慢地扇着翅膀，我眯起了眼睛——
“拉特卡。”我叫道。
这句话明显慢于我的思维。我说出来的声音被分解成了颤抖的小节，三个音节则花了我足足感到有两秒钟时间。
而后，我突然想到了它的缘故。该死！电压被强制地调低了。这台老式电脑的推演速度取决于它的频率——而电压被调低的情况下，它的运算速度大幅度地降低。但意识的载体却不受其影响。于是，我的言语和行动就再也跟不上我思考的速度了。
这只有一种可能——联席政府的月配给电量，被我用完了。政府会调低电压作为警示，使公民们更加节约地用电，而达到一定的功率后——电力供应便会停止。我甚至不知道在托管系统中度过的日期，我从来没有试图去计算过。在我的印象里，“生存权确保能源量”是近乎无限制的。但我从没有想过，这些过了时的硬件的耗电量令人吃惊。
那么街角的店铺，古里斯丹特的体验馆，又怎样保证自己的用电充足呢？
“加水，水量，死家伙！”我突然想起老板古里斯丹特所说过的一句话，尽管当时我不能理解。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他们通过走私燃料，搭建微型聚变反应堆；需要用冷却水来循环。这样他们就可以用最低廉的价格确保电量的充足。通过港口的走私飞船向官员行贿——这行贿的规模一般是巨大的，因为走私飞船的数量可能需要以万来计数了。
哦！看来我别无选择；我只好马上离开了。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拉特卡，”我又叫了年轻人一声，“我能不能回到里屋一趟？我会很快回来。”
他惊讶地望着我。
“哦，约瑟夫，那请你快一些吧！耕作的事情是不能被耽误的。”
我缓慢地把手撑在膝盖上，又直直地立起来——我的确感到我的行动慢得离谱。我努力地协调自己行走，由于之前人本能控制的行动现在交给了我的意识去完成，我走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拉特卡和他的母亲，包括坐在木椅子上晒太阳的祖父，都惊奇地目送着我的背影……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啊！
我推开了有些发了霉的木门，这扇门已经被建造了五十多年，一年前才为这一户新主人所有。而斑驳的石墙更是有着比这扇门更加久远的年龄了——房子一直屹立在这里。人们走了一群，后继的、完全不同的人们又跟过来。他们将会逝去，而下一代——也会接着他们到来。然后是一代、又一代……每个人都完全不同啊，谁说他们有一点是相同的呢！什么也没有。所有人都是不同的……可能相同的一点，就是他们本来就希望自己和世界都变得善良起来吧。
我打开那间草料室的木门，瓦特金正躺在一摞摞干草垫成的床上，洁白的被单铺得非常整齐。他望着溢满阳光的窗户，窗棱上正立着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它们啁啾着，不住地歌唱着……木门嘎吱嘎吱的声音惊到了那些鸟儿们，它们一起扑棱棱地飞走了。皮埃尔·瓦特金斯回过头来望着我笑了。
“约瑟夫·阿卡拉维亚！”他很开心地叫着，“我现在已经几乎可以行走了。”
“啊，瓦特金，你一定要继续休养啊！”
我憋了半天的话却只说出来这一句。是啊，要我怎么开口，怎么说起呢！我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啊！
PS：作今天早上说过的话请无视。这一章不是第二卷的最终章……还有一章……（捂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