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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就在这个当口，林契被遣送回了第二支队。他说他收到了通函，不过不是戏耍他的，而是通知他接受鞭刑。他向我们说这件事时毫无恐惧可言，就像是要去领一份面包一样。
安特卢科斯大声问他：“你还忠诚不忠诚于你的那个中将？”
没想到林契答道：“那也是你的中将，齐格菲·安特卢科斯。”
林契离开了我们的营地，上了渡轮。他走的时候驼着背，弯着脖子，像一个七旬老人，只差拄一根拐杖了。
安特卢科斯看起来高兴了许多，但终究还是想要掩饰一种失落——我看出来了他的失落，向他明明白白地提了这一点。
“我是失落的？”他大笑，随后突然变了表情，颓丧地坐下了，就像林契那时所做的。“没错，你说的是对的，先生。但你这么说话似乎很不讨人喜欢。我已经开始反感你了，如果诚实一些的话。”
我没说什么。但安特卢科斯又开口了：“……林契会被杀了吗？”
“会的。”我明明白白地回答他，“会的，我想终究是会的。他被杀的时候，还会一直喊‘中将万岁’。我不知道中将惩罚了他到底多少次，不过如果那么多次的话，为什么……我听说他几乎天天被鞭打。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他很胆小，很懦弱。”
“啊，你说出了全部的实话。我正在想，约瑟夫·阿卡拉维亚，什么时候你会撒谎呢？”
是啊，什么时候我会撒谎呢？当时我的确这么想，但现在我真的不再这么觉得了。事实上，我不仅会撒谎。我一直在撒谎……不过这真的是我所想不到的。
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说林契“胆小、懦弱”时，我却一直想说，“他很强大。”我为什么想这样说呢？是因为他一直固执着不改变自己的说法吗？但他还是很胆小。哦，不，他很强大。我不希望再这么想下去了……
“我知道，如果向你寄信的真的是索菲亚·维尔格图申娜的话，那她就是我们最大的恩人……你知道那件事情吗？”
“哪一件？”
“我的那一件事。我曾经是作为保释犯成为预备员的，保释单上写的是‘S.V。’，但是我没有见到保释人。始终没有见到过。在我看来那是个神秘的人。我不知道我是该感谢还是该后悔，但这一切……
“你知道吗？我知道一个一直在撒谎的人，没有说过一句真话。我真的知道这么一个人。”他突然打断了自己的话。
“啊，那是彼得·纳弗里亚，我曾经的手下，不，我曾经的工人。我对你说过吗？关于那个偷了我十六个金币的流氓？”
“说过，我记得你说那个人在第二天早上问你缺不缺人手。”
“就是那个人。……他死了。‘S.V。’能够保释我，却没法保释他。我知道他杀了六名动员大队的士兵，用燃烧瓶和我们的茶包，一个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受了绞刑，我不知道他的尸体在哪。我当然也不敢去看。”
“那他就是罪有应得了。”我说。
安特卢科斯忽然扭过头，用极其厌恶和不能理解的目光望着我。但这个动作很快就被他自己意识到了，试图用几个多余的动作掩饰……“你就是喜欢说真话，但彼得·纳弗里亚不是这样的。他不喜欢。有一次他向我坦白，他喜欢说谎，他认为说谎和偷窃是愉快的，他从来不为自己的谎言感到罪恶……”
“但是你说过的，他从来就没有说过一句真话。”我又接上了他的话。
“这句话没有错，因为他向我的坦白也是谎话。但他不知道，有一天我验证了这句话不是真的。我习惯把节省下来的金币一个一个地缝进衣服的夹层里，虽然衣服破得不成样子，那个夹层却很完好。我带着针和线，那些都是必备的工具，不仅能够修补好被山洞中突出的基岩磨烂的衣服，还能够十分方便地处理自己攒下来的钱。亚比罗斯的溶洞和山洞就是我们晚上的床……我借着月光把金币缝在夹层里时，彼得·纳弗里亚八成是看到了金币的闪光。半夜，我看到他偷偷摸摸地爬过来。鲍德温打着呼噜，我甚至觉察不出他行动的丝毫声音。
“啊，随后我就看到他拆开那件衣服的夹层，动作很轻，轻得几乎无法察觉。若不是我早先奇怪地醒了，我就真的发现不了这件事情……”
“那么，他难道不还是个小偷吗？”
“听我讲，接下来……”安特卢科斯不耐烦了，“你知道，你要听我讲！”
我不再作声，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我想叫一声，但那时有东西阻止了我。就那样我看着他一个一个地拿走我的金币。他把那些金币，黄澄澄的金币，在月下闪着微光，把那些金币叠在一起，防止它们发出异常的响动。我还是一动不动，但他带上了金币，用自己的衬衫把那些金币捆起来，走了。”
“你是不是又要问我，彼得为什么最后还是因为那件事情死了呢？我会继续讲的。”安特卢科斯没等我提问，就制止了我想要说话的举动，“他走了，从溶洞边无人的小道走了。但是我伤心欲绝，那些金币，那些金币是我两年，不，三年的一切，我的一切都放在那些金币上了！我拼命睁大眼睛，但全身颤抖，甚至不能动一下……我看见对面几十步远的石柱上有东西在动。是彼得，彼得·纳弗里亚，爬上了石柱；他坐在那里，手里端着那一摞金币。彼得仰起脸，终于，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我望得清清楚楚——他在那里呆了半分钟，一直在望着月亮。但他下来了，回到我身边，把金币一个一个地放在夹层中，缝上。我一直在怀疑这是不是一个梦。”
齐格菲·安特卢科斯打住了，望着我，似乎想要我说些什么。
但我没什么可说的，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PS：哎，再更一更吧，那么消沉干什么呢！（作者QAQ，2月4日第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