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强夫全然领会，“难怪现在的社会舆论当中，公正理性的声音越来越少，我想，带着头脑和良知的评论者，已经没有多少话语权了——那位西门泼粪，他是西门家的人吗？”
“是的，他是西门长丁的堂兄，比西门长丁大了十来岁，并且从表面上看起来，他们关系冷淡。”
曾强夫笑了笑，“西门家如此强势，并且屹立不倒，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像西门泼粪这种聪明绝顶的人，他甘心充当吹捧神权的神棍，必然是有所求，或有更深的图谋，而那百分之六十支持神权的男性，他们又是因为什么呢……”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小曾，你知道支持、同情女性的男性群体，可以分为几种类型？”
“知道得不是太清晰。”
“大致有三种。”多年的职业生涯，让程希慧很容易投入到对问题的分析与阐述之中。
“一种是女性崇拜者，他们从低处向上仰望，看到的都是神一样的光芒。这个群体，多半是具备文艺气质的普通人，文艺性让他们头脑中充满浪漫幻想，普通人的身份让他们无法深入接触形形色色的女性，于是这两者之间，距离出现了——而距离不仅能产生美，并且还能造神。”
“女性崇拜者肯定是坚定支持女性神权的，因为女性在他们心目中，本来就是神。”
“另一种，是自以为的女性救世主，他们从云端向下俯瞰，看到的都蝼蚁一般的孱弱渺小，他们向女性伸出援手，就如同在向落水的蚂蚁伸出小木棍，此时，他们会以高等生灵、超能强者自居，获取对弱小者实施了‘拯救’的满足感，满足之后，则不再关心蚂蚁的命运与死活，不存在同理心，也不曾把对方当做平等的同类。本质上，这是大男子主义的极致，但在恰当的时机，他们与大女人主义却能达成一致，共同进退——理论上，我们称之为弱视情侣的蜜月期。”
“救世主群体的成员，多半是生活无忧、教养合格并且优越感十足的富家子弟，他们也是女性神权的支持者。他们觉得自己就是神，让女人提升上来跟自己平起平坐，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威胁。所以他们缺的不是智商，是政治敏感度和政治预见性——张首辅的儿子这次倒于‘觅途运动’，但据他平时的言论和表现，却分明是女性救世主当中的一员。”
“第三种，是女性可以信赖一生的陪伴者、携手人。”
“他们平视女性，不高不低，不卑不亢，但目光是温暖的，深沉的。他们首先把女人当人，然后才是女人，他们在对待女性方面所保有的准则，与对待世间大众并无不同，如果想给予女性特别的优待和照顾，那他们会把这当做自己的私人行为，无关全社会。”
“这些男人，可能是怀真抱素的那部分知识分子，或者是惯用辩证思维之人，又或是天性善良且脚踏实地之人。”
“那么这样的男人，他具体都有哪些表现呢？”程希慧像课堂的讲师，自问自答：
“看到漂亮女人，他会表示赞美，看到貌寝之女，他也不会加以嘲笑。当他能娶个漂亮女人生活在一起，不会因为这女人邋遢了、怀孕了、生病了、变老了而另起心思，或者将心思深埋心底，以之为耻。他知道，女人和他一样，也是要吃喝拉撒的，也是要懒散懈怠的，也是要生老病死的。女人只是跟他生理构造不同，心理特征不同，女人只是头发比他长一些，皮肤比他细腻一些，声音比他娇嫩一些，身段比他妖娆一些。女人不是女神，不能给他制造无穷的惊喜和刺激，带他在极乐国度长生不老，他不能把自己对人世间所有美好的幻想，都寄托在女人身上，也不能将女人当做自己快乐的源泉，索取无度，一旦感觉这泉水要干涸，就决然而去。他明白，不管跟女人之间经历过怎样甜蜜浪漫或者辛酸曲折的恋爱之旅，到头来，一切都将归结于相濡以沫的平淡生活，越近终点，越是步履蹒跚。每当他与女人的感情来到险峻关口，他考虑要不要继续走下去的理由，不是把外面的女人拿来跟眼前人比较，看她还够不够年轻漂亮，还能不能给自己带来新鲜感，还有没有一点点值得自己留守的价值，他会把自己的母亲和姐妹拿来换位思考，如果母亲姐妹以同样的理由被男人放弃，他将如何看待那个眼中只有男欢女爱，却视亲情为无物的同性……”
“这样的男人，不会把女人当成神，当成鬼，或者当成其他种种非人的东西，他们只会把女人当作跟自己一样，是个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人！”
程希慧的语言和观点，像线条绵密的一张张图画，将东狮国的人心与世情，逐一勾画了出来。
身为资深情协员，她对这一切信手拈来。
曾强夫得以历历在目，一睹全貌。
“这个国家的人们，多数都病了，男人退化，肉眼不识凡胎，而女人飘飘然，凡胎不着血肉……不劳动，不付出，不生育，不肯为了除自己之外的一切、牺牲哪怕一点点，她们真的以为自己能够洒脱为神？”他这样问道。
程希慧：“不管她们怎么认为，为神的诱惑都是巨大的——富有，安逸，随心所欲，坐享其成，这是神一样的生活，它的吸引力，足以打败贪图享乐者那点可怜的理性和智商，因此整个东狮国狂热奔向女性神权帝国的趋势，恐怕难以阻挡。”
曾强夫：“可毕竟这是人世间，非要把自己跟凡人割裂开来做神仙，她们都不用考虑做了神仙以后去哪里住？空中楼阁吗？”
程希慧轻笑两声，“小曾你还别说，据传西门泼粪已经向女皇提出一个设想——以举国之力，在万米高空之上，建造一座庞大的空中之城，那些忠于帝国的女人，以及一小部分对帝国有极高价值的男人，都将移居这座城市，除此之外的所有人，仍要留在地面，负责为空中之城的居民们辛勤劳动，创造财富。女皇对于这个设想很感兴趣，已命大臣组织各类学者和相关人员，着手研讨这一工程的可行性。若真能移居云天之上，则女性阶层不仅可享受到神奇美妙的新生活，还可确保江山社稷的高枕无忧。”
“女皇和忠心追随她的臣民们，都在想着怎么飞上天堂，而我们可怜的皇太女，还在主张女权应当去掉神化，回归人间，与屡遭重创却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男权平等对话，共同协商出一条双赢的长久之道，让东狮帝国在和睦、繁荣、强大之中，永远运行下去……”
程希慧言至此处，眼角已经有些酸涩。
“慧姐，你说了这么多，累了，休息一会吧。”曾强夫也显得沉重。
“确实是，我好久没跟人这么聊天了，也算一吐为快。”程希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手表，“难怪，都过去两小时了。小曾，在我这吃午饭吧。”
“不了慧姐，我想我得走了，吃饭改下次吧。”曾强夫站了起来，“这次聊天很愉快——帝国的前途，世人的命运，这种重大课题超出我所能关心的范畴，就会被我自动忽略，关注度归零，重要的是从这样的谈论中获得了认知和体验，时光不曾虚度，那就是令人愉悦而满足的，谢谢你，慧姐。”
“既然是谢谢我，那你还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干什么？我是诚心留你吃饭，你不用想着要跟我虚假地客套一番，然后觉得这样挺累人。”程希慧有些嗔色。
“不是不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所以急着赶回去。”
曾强夫没说谎，他是突然想到郝温媃这女煞神了。
“那好吧，我送你。”程希慧并不勉强。
房门打开，外面世界的气息扑面而来。
程希慧是本地人，有一栋属于自己的三层小楼，所处的街区，环境优美，氛围清雅，路边树木花草层次分明，风中拂动。
曾强夫：“慧姐，我走了。”
“不拥抱一下么？”程希慧似要张开双臂，“忘了我们情协员的基本礼仪？”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