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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强夫，我屠某人阅尽善恶，目力穿石，不信你是如此卑鄙之人。”屠非寿寒睛直视，令人脊冷。
“你要杀我师父，我则杀你同道，一命抵一命，有什么卑鄙可言？”曾强夫咬咬牙，手上加了力道。
屠非寿望着萧毒惊惧的眼神，知道对手绝非戏言。
“萧毒若是行动自如，与你正面斗技，死于你手，则我无话可说。可你乘人之危，把一个不能还手的女子作为要挟，算得上什么大丈夫行径？！”
“怎么，屠英雄你看不惯我的做法？你也同情弱女子？可你们雄纲道，最憎恨的不就是天下女子么？”
“哈哈哈哈！！”
屠非寿突然纵声狂笑。
狂放之中，又藏悲凉。
“天下守道女子，在我雄纲道看来，都是姑婶，都是姐妹，我们惟恐敬之护之不及，何来憎恨一说？！”
“哦，看来你们也会区别对待。那我倒要问你，一个女子守不守道，如何界定？你们雄纲道给天下女子开辟的，究竟是一条什么道？”
“此道不是我们开，是上苍，是昊天！”
“天道？”
“正是。”
“何为天道？”
“世人只要眼不瞎，心不盲，皆可感悟天道。”
“好！屠英雄不妨慷慨直言，看我二人能否所见略同。”
“日出东方，炎赫辉煌，独造光明，赐生万物，这是不是天道？”
“是。”
“月主夜穹，清凉澄澈，倾泻精华，孕灵众生，这是不是天道？”
“也是。”
“倘若月不安位，自觉清冷寂寞，不堪耐受，眼见白日之风光显赫，心生羡妒，非要强行取代，不择手段，自诩正义，无止无休——这却是什么道？”
“呃，正所谓：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这，这既非天道，恐怕就应该是地道了。”
“屁话，那便是悖逆妄为之邪道！”
“哦，对对，我，我糊涂——”
“哈哈，曾强夫，像你这般胆识，也就难怪家中悍妻当道，河东狮吼。”
“屠英雄，这是我心中所痛，请你不必再提。咱们，咱们还是来聊聊天道这种比较轻松的话题。”
“呵呵，曾强夫，你性从羊，我性从虎，咱们聊不到一块去。插科打诨这种事，屠某无暇奉陪。你用眼用心，自去观察世界万物——除了当世诸多女子，其他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囿于天性，各守本分？若非如此，浩渺天地之间这一派秩序俨然，又将以何为依托，为根基？”
听到此时，曾强夫算是明白超世教与雄纲道在本质上的区别。
前者是要干翻、搞死上天，自封为至高者。
后者则是敬畏、尊奉上天，只想做代理人。
“我曾强夫，当然乐于做一个心存天道的人，可是也得有这个机会。唉~世间恩怨情仇，错综复杂，纠缠难解，人人深陷其中，身不由己。我今晚能否活着离开此地，已是大大的疑问，一旦遭遇不测，那这世间天道如何，邪道又如何，还能跟我有一丝的沾边么？”
“朋友，你既遵天道，须知弱臣于强、小并于大，乃是千古铁律。”屠非寿显露出少有的耐心，“你若放了萧毒，我保证不伤你性命。你若顽抗不从，结局可知！”
他拔出地上的赫绛刀，划道赤光，横亘身前，手背青筋虬结，目中寒光透骨，恍若生死在握的暗夜杀神。
“弱臣于强，小并于大？”曾强夫苦笑，“我刚刚目睹你们雄纲道的人面对强者，宁死不屈，我虽然比不了你们的舍生取义，却也不至于不战而降。”
“他们是为了重整河山而战，你是为了什么？为了朝廷，还是为了你妻子？如果是为了妻子，那你今天死在这里，岂不是要永远地失去她？”
屠非寿此言，正中要害。
曾强夫面色剧变，嘴唇颤抖。
前面的屠道将，是他遭遇过的所有对手中，最为友善的一个。
但他相信，一旦有必要，这个对手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铲除。
这山野茫茫，天地混沌，倘若当真丧命于此，只留一缕孤魂徘徊不去，那么心中挚爱的她，会不会伤心欲绝，夜夜垂泪？会不会恨我愚直，不知变通？
“之前说我是你必杀之敌，现在又说可以放条生路，屠英雄，你让人怎么相信？”
“放条生路，不是说放虎归山，此次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道门对你自有处置。曾强夫，我屠某欣赏你的为人，所以改了主意，惩而不杀，有何不妥？”
山林中的这片空地，陷入沉寂。
曾强夫朝旁边看去，飞蠊战甲幽光粼粼，阴森矗立。
战甲里面的张从隐，依然没有反应，一声不吭。
曾强夫明白，二师父肯定是在养精蓄锐，以待再战。
屠非寿没说要放过他，那么他们之间，只有生死对决。
一开始，曾强夫是为了跟师父站在同一战线，才和屠非寿公开敌对起来。
但现在绕了一圈之后，曾强夫自己却动摇了。
为了二师父豁出性命，结果让妻子成寡妇？
这事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可是就这么放弃立场、投降对方，他却做不到心甘情愿。
所以他觉得，屠非寿的话，未必可信。
一段话能否让人相信，除了要看它本身的可信度，还要看听者愿不愿信。
“屠英雄，是不是因为你们的人在我手上，你才变了一套说辞？虽然你武功盖世，豪气干云，但我和雄纲道打过交道，知道你们玩起心眼来，也是出格得很。”
屠非寿勃然变色。
既不辩解，也不劝说。
不需要！
士，可杀不可辱。
快意恩仇、横刀驰骋的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拖沓和窝囊过。
“萧小妹，你若情愿一死，就给我一个示意！”他声若洪钟，雄浑，低沉。
曾强夫一怔。
萧毒全身僵硬，怎么示意？
眼神交流？
心灵抵达？
站在萧毒身后，曾强夫没看到这女人是如何示意的。
他看到的，是迸裂的刀光。
赤芒两丈，倏出昆仑。
这是当头一斩。
电光石火之间，曾强夫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经过头脑思考，但他做出的决定是：把萧毒往旁边狠狠一推。
炎炎五彩，一念即焚。
哧啦~哧啦~
铿——
光罩里，曾强夫肩臂托举，势如扛鼎。
靠！曾强夫咬牙，心中怒骂：
这是要力劈华山么？
可老子不是华山啊，以大打小，很了不起吗？
侧面旋风飙腾，黑影疾掠。
二师父，也出手了。
师父，你够义气。
我要是再被劈几刀，你就一个徒弟分两半了。
飞蠊战甲的攻势，犹胜暴风骤雨。
屠非寿向后一纵，倏忽从容，伟岸身躯，移似山岳。
他闪出了空当，却两手空空。
他的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