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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面相上看，扑萤斋里的这两位贵妇，年龄相仿。
而实际上，果蒂·佩扎雷特比女皇小了十多岁。
但她此时看着女皇的目光，就像一位姐姐在看着妹妹。
沉浸在书卷中的女皇，终于察觉到了特别的气息，抬起头来，朝门口看了一眼。
“国师，你来了？”她起身相迎，将手伸向茶几的位置，“国师，请坐。”
“感谢陛下。”果蒂轻轻提起裙子两边，行了屈膝礼，而后缓缓走去，在茶几后面的椅子上落座。
一名宫女端着托盘，脚步像猫掌落地一般轻灵、寂静，进来，出去，无惊无扰，只留下两杯咖啡的热气和香味。
“陛下，您的气色很好。”果蒂称赞。
她浅蓝色的眼眸里，有着远方大海一样的深邃与宁静。
“是吗？”霸王香像小女生一样，双手捂了捂脸颊，“大约是知道国师要来，所以朕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吧。”
“这真是我的荣幸。”果蒂微微一笑。
“这一趟，又是辛苦国师了。”霸王香品着咖啡，望了一眼窗外，“这个时节，遥柯山的风景还好吗？”
“风景依旧，一如往年此时，美极了，绚丽，烂漫，简直不输给陛下的神采。”
果蒂端着杯子，嘴角轻轻翘起。
她住在京城之外的遥柯山，处于半隐居的状态，但每当女皇有重大国是要咨询的时候，她就会及时赶来。
“等朕禅位之后，就随同国师一起去山中隐居，履露早出，荷锄晚归。”霸王香轻轻叹息一声，神色向往，“那是何等了无牵绊，意兴逍遥。”
果蒂小口啜着咖啡，没有接下去。
女帝说出这样的话，就表明她还没有退意，不过是要吐吐胸中的郁闷罢了。
一个人真正到了疲倦已极的时候，根本连感叹之心都不会有。
况且，女皇如今正值鼎盛之年，又岂是金盆洗手、激流勇退的时候？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国师更了解女皇的了。
对于国家大事，她们经常是意见一致，即便有相互冲突的地方，最后国师也总是能够说服女皇。
她们有时个把月会面一次，有时则要半把年。
每次会面，她们都要聊些闲谈，开点玩笑。
但是果蒂知道，每当女皇邀请她的时候，就表明帝国又遇到了难题，或者是又来到了一个重要的关口。
“朕的一个女儿，她背叛了朕。”
霸王香面色开始变冷，进入正题，“国师，你说朕该怎么办？”
果蒂国师，她当然知道蒙莫尔省独立事件，也知道事件的主谋就是女皇的第四女。
她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帝国大地上涌现出来的千形万象。
“逆母，叛国，这真是极大的罪过啊。”
对于女皇的询问，果蒂没有马上给出答案，反而问道：“如果是在男性王朝，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们会怎么处置呢？”
“当然是其罪当诛，死罪！”
霸王香的表情已经完全冰冷，“不要说公然造反，就算是背地里诽谤君主，或当面顶撞君主，都有可能被定为大不敬之罪，轻则杖刑，重则斩首。”
“那么，我们就不要学他们吧。”
果蒂依然显得优雅从容，“陛下，虽然您爱每个女儿的方式不一样，但我知道您疼爱她们所有人，您也不希望其中的一个孤雁离群、人头落地，对吗？”
听到孤雁离群这四字，霸王香的眼中，忽然泛起一片湿润。
“况且这场叛乱，对帝国的根基而言，也不可能会有丝毫的动摇。”
果蒂作出判断，并补充其论据：
“所谓蒙莫尔卫国军，是以独立师的一万多人为主体，再加上其他收编、招募的军人，总数不过在三四万人上下。蒙省地广人稀，这点兵力在本省各地布防，尚且是捉襟见肘，更别提兵锋向外。再说了，在国人心中，飙陆王一向口碑不佳，近些年虽然在驻地用小恩小惠笼络了一些人心，但出了蒙省，谁也不会待见她——陛下，您一定知道的，飙陆王的势力，出不了蒙省。”
霸王香没有异议。
她并非是担心被四女儿夺了自己的天下。
这个女儿有多大能耐，她心中清楚得很。
顶多是割据一地之豪强，绝非统御万方之共主。
“国师，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果蒂沉吟片刻，答道：“围而不攻。”
“一旦攻剿蒙省，叛军必败，飙陆王要么身死于乱军之中，要么束手就擒，押至殿前。到时候，诛纵两难，陛下必成骑虎之势，又该如何收场？”
霸王香听闻此言，长喟一声：
“国师，朕知你一片苦心，不过，放任国中之国，纵容朝外之朝，岂是长久之计？朕担心的，是这样姑息下去，天下必然反旗漫天，乱臣贼子遍地皆是。”
果蒂淡然一笑，“陛下，除了自己的女儿，您还惧怕什么人谋反？”
霸王香王冠高昂，声震四壁：
“普天之下，无可惧者。”
果蒂：“那么除了飙陆王之外，还有哪位王媛可能会背叛您呢？”
霸王香面色一沉，帝相峻严：
“从今往后，不会再有。”
“既然如此，您还有什么顾忌？其他人要造反，就让他们反——”
果蒂的蓝色眼眸在轻眨之间，扑闪着一种神秘感，“天下承平已久，暗流汹涌，良莠难分。其实我倒很想看看，自飙陆王之后，第二个背叛帝国的人会是谁，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他们又分别是谁。在那些一样匍匐在地、山呼万岁的臣民之间，陛下，难道你不想看到究竟谁才是忠，谁才是逆？”
霸王香凝神不语，思忖片刻，忽然神气清朗，笑了。
那是愉快而豁达的笑声。
“国师，你可真有意思……”
千万赞许，与深深的知交之意，都在此句之中了。
女皇解开心结，与国师又闲谈了一会儿，才令内廷女官引导国师前往他处休息，到了晚上，宫里还要设宴款待。
至于其他棘手问题，霸王香没有再劳烦国师。
正所谓关心则乱，此次四女儿忽然发难、另立政权，才是让霸王香坐卧不安的一大心病。
而军方与西门家的明争暗斗，则被排在后面，女皇自己，已有应对之策。
现在，她终于可以好好地放松片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