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干立即左右开弓，自扇耳光。
眼见他双颊肿如红丘，市隐王依旧不看一眼，并无饶恕之意，庄曼容和罗绍钰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劝解。
市隐王大力培植花漫城，一朝登上了颜值榜的榜首，这在硝烟弥漫、战况惨烈的男色争霸界，即便她乃王媛之尊，也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
其目的之一，就是将此美男捧为“花魁”，进献宫中。
对于自己的母皇，她无需、也不屑于刻意讨好，但做些功课来维护这段母女关系，亦属必要。
上一任“花魁”李如曦，就是由广盛王一手捧红的，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得宠于女皇身边。
颜值榜之榜首，转为帝榻前之面首，这些年已成潜规则。
这种事情，瞒不了天下人，霸氏母女也不惮于令天下皆知。
男性帝王蓄色后宫，猎艳四海，女帝为何不可？
男性帝王父夺子妻，子承父妾，女帝有何不可？
霸氏母女，无可忌者。
但是，被人知道，与被人当面揭穿，这是两种性质。
现在曹干跑出来说市隐王和花漫城有一腿，市隐王岂有不怒之理？
庄次辅此前也有类似表达，但那是庄次辅。
到了曹干这里，就是错！
错了就得挨揍，不然长不了记性。
解铃还须系铃人。
花漫城微微一笑，搅动春风，仿佛满城花开。
他替人求情，“本是好心，一时口误，殿下就饶了他吧。”
“你倒会做老好人。”市隐王嗔他一眼，犹含喜色，“什么心，什么口，我都不管，长得难看就不行！可惜他还不及你万分之一，不然我勉强下手，顶多赏他一巴掌而已，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市隐王挽着花漫城的胳膊，摇扇而去。
曹干动作渐止，目如死灰。
“曹站长，委屈你啦。”庄曼容亲手将他扶起，“你也知道，市隐王素来脾气不好，而且你今天可是代人受过啊……不要心灰意冷，不可信心动摇。”
曹干明白，市隐王见不到檀仙公子，便借故将怒气统统撒到自己头上。
“次辅大人放心，曹干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报效国恩！”
庄曼容点头，“回去好好向檀仙公子做个汇报，请他定夺。”
这个自然不用吩咐。
曹干捂着火辣辣的脸孔，一路直奔士贻坊的心杳雅舍。
室中一支檀香，燃烧殆尽，西门觅莲手按琴弦，刚刚抚完一曲。
曹干虽然惶急，却也眼尖，只觉二公子此番异于从前，似那支伶仃自燃的檀香，玄气缥缈，寂然释放。
他捂脸站在门边，不敢造次。
西门觅莲知有人来，缓缓回神，开口道：“曹干，你知道世人无论美丑，无论贤愚，人人最为悲苦的一种感受是什么？”
“哦，这个……”曹干脑子拐个弯，苦笑道：“二公子您就是美，是贤，我就是丑，是愚，像我这种人，感觉最难受的就是莫名其妙挨这一顿打。”
西门觅莲：“谁打的你？”
“市隐王殿下——”曹干呲牙咧嘴，疼痛难忍。
“她打你耳光，不可能吧？”
“她没打我，她让我自己打自己。”
“我就说嘛——假如是她亲手把你的脸打肿成这样，那你可以对别人吹嘘一辈子了。”
“二公子，你还看我笑话……”
“我刚才的问题，你能想到答案吗？”
“属下不能，我又丑，又愚，想不到。”
“嗯……我也是刚刚才想到。”
“请公子赐教。”
“人生最悲最苦之事，并非求而不获，而是不知为何要求，并非爱而不能，而是不知为何要爱……”
“噢……公子的话，真是妙不可言，我刚一琢磨，脸上竟然就不疼了。”曹干一脸诧异。
西门觅莲把瑶琴一推，似笑非笑，“不疼了，就进来说话吧。”
曹干进了房间，将调查组今天的会谈情况如实汇报。
西门觅莲默然半晌，先问道：“郝姑娘她，还算好吗？”
“她若有事，我就不敢来见公子了，不过，样子总是要做做的，罗大人盯得很紧呢。”
“皮开肉绽，恐怕也难免吧？”
“公子无须过虑，多是皮肉之苦，筋骨无损，腑脏无伤。”
西门觅莲若有所思，不再多问。
“公子。”曹干忍不住好奇，“你认为这案子会如何收场？”
“你应该比我有眉目啊，两位大人和王媛的态度，你不是亲眼所见么？”
“眼睛看到的，也未必可靠。我拿不准她们当中，谁是太女的人，谁是广盛王的人。”
“她们谁的人也不是，你以为圣上心里没数，跟你一样有眼如盲？”
“那可难说。”曹干不自觉压低声音，“太女和广盛王，将来总有一个要继承大位，朝中公卿，哪个不得为自己留条后路？明里不结党，说不定会在节骨眼上暗送秋波，卖个顺水人情。”
“你想的还挺多。我只知道朝中一二品大员当中，没有几个是傻到要掷骰子来赌未来女皇的。”西门觅莲看似云淡风轻不着意，实际却如独踞幽洞观天火，“两位候选人的党羽中，多数是不怕输、就怕不出头的中下层官员，有牛响那样的，也有像你曹站长这样的。”
曹干低头，“这个，小的倒是不知了。”
由男性组成的鸾聪卫虽是帝国耳目，却主要是用来对付反抗力量和底层民众的，对于高层政治的介入程度，相对较低。
站长身份的曹干，对朝局的认识有偏差有疏漏，也就在所难免。
见西门觅莲如此笃定，曹干心中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但转而一想，人家二公子万人尊宠，风靡寰宇，连女皇都睡过，自然是能够高瞻远瞩，一览无余。
“今天的碰头会上，市隐王表面上看起来，倒是一心要促成两家和解。”曹干索性探究到底，“公子，你认为太女和广盛王两边，会不会如市隐王所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到头来息事宁人，万事大吉？”
“事出反常必有妖。市隐王是个只要给自己挖个地洞，好吃好喝好玩，天塌下来都不管的人，怎会突然如此在意手足情深、姐妹同心？”西门觅莲慢吞吞说着话，目光散漫游移，又暗藏一丝锐气，望向那些隐身于半云半雾之中的王孙贵戚：
“至于皇太女、广盛王，她俩暗中较劲已经很久，蓄势待发，发则难收。好比两位强人当街对峙，一方抬手给了对方一巴掌——虽说只是一巴掌，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方如何忍气吞声？他若忍了，本方就输了气势，挫了军心，队伍散去，孤家寡人，将来他的下场，就不是挨一巴掌那么简单。”
西门觅莲看着曹干猪血馒头一样的脸庞，“换作曹站长你，这一巴掌要不要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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