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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希慧微微一笑，“和尚还可以化缘，盲人在家，靠什么为生？”
“盲人按摩啊，你帮我摸，我帮你摸……”曾强夫闭眼做按摩状。
程希慧忽生感慨，却又一言难尽，“男女之间，本当相亲相爱，而非彼此伤害，可现在的局势，却正在变坏……”
“说真的，慧姐，一开始我听你大讲佩扎大叔和《圣女蔷薇》，以为你要对我们男人口诛笔伐，没想到后来你却是设身处地，为男人说了不少好话。”
“在我眼里，只有公平和正义，虽然我未必事事逮及，但那就是我心中最高的灯塔。谁说身为女人，就一定要偏袒、藏私、护犊子？”程希慧面不改色，话锋一转，“不过有一点是必须明确的，这个国家，必须由我们女人来治理，小曾，对此你有意见吗？”
“没，没意见……”曾强夫停顿一下，“我不在乎被女人统治，不过这不是无条件的。如果一个女人对我说：因为我比你更强大，比你更有智慧，所以你必须臣服于我——OK，这半点没问题。但假如她对我说的是：因为我是女人，性别天生优你一等，所以你必须献出你的膝盖，低下你的脑袋，让我踩在你头上，为所欲为。那我只想对她说一句：去你娘的。”
“是么？”程希慧差点被逗笑，“小曾，那你以后可有得忙了，开口闭口都要说一句‘去你娘的’。”
“但愿那一天不会到来吧。”曾强夫摸摸下巴，不无忧虑，“慧姐，太女的地位，真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了么？”
“是危是安，那要取决于女皇本人的意志，而女皇最终如何抉择，外人是无法窥探和揣测的，连国师也做不到。”
“国师？”
“对，果蒂·佩扎雷特，觉圣的女儿，当今国师。”
“她支持太女吗？”
“国师虽然超越朋党，并不为太女所用，但她是太女坚定的支持者，旗帜鲜明。”
“哦？”曾强夫感觉松了一口气，“她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女皇的决定呢？”
“国师深受女皇信任、倚重，但储君废立，关系国本，况且女皇是一代英主，从古至今，没有哪位英主确立储君，会被旁人左右。”
“不管怎么说，多个帮手总是好的，何况还是这么重量级的帮手。”
“也只能这么想了。”
“嗯……”曾强夫盯着程希慧看了一会儿，眼神中透出一丝精明，“慧姐，咱们这一路聊下来，我感觉你自身的信念明确、坚定，对于时局的观测和把握，也是精准到位，想来你的身份，不仅仅是情协局里的一个科长那么简单吧？”
“就是一个小小的科长那么简单，假如你非要较真，那我告诉你——我是果蒂·佩扎雷特的学生、信徒、崇拜者，也是合友会的成员。”
“原来如此……没有别的了吗？”
“没有，还需要更多更复杂的身份吗？”
“不，不需要了。”曾强夫面浮笑意，话题一转，“其实我想问，国师她，她还招收学生和信徒吗？”
“小曾，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曾强夫话题又一转，“听说国师美貌奇绝、智慧天成，是不是真的？”
“你安的什么心思，全是一些不怀好意、居心叵测的问题。”
“哈哈，慧姐，我不逗你了，其实我是想当面向国师讨教一个问题。”曾强夫变得严肃起来，“作为觉圣的女儿，她有没有想到父亲当初提出的女权，如今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唔，这个问题倒是不错。”程希慧嘴角轻翘，“不过国师从来不招男学生，也不接受男性约见，你怕是没有当面讨教的机会了。”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待见男人吗？我以为她是爱我们的。”
“爱你们，所以要保持合适的距离。”程希慧眼中，一分虔诚，八分明净，“如果不是因为同情你们，爱惜你们，打心底尊重你们，她又何必要一手创建情协局呢？又何必要给情协局设立宗旨，让那么多同道者为之携手前行呢？又何必要制定礼仪，营造氛围，让我们亲如一家呢？”
“是的，慧姐，我心怀感恩……”曾强夫面带思索，“可是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就由我来代替果蒂老师回答吧。”
程希慧的从容与自信，隐藏在海一般平静的表面下。
“觉圣当时所提的女权，侧重是指女性权利，也隐含着女性权力。”
“一种权利的产生，来自于人的诉求，而诉求的产生，一半是缘于公平之道，一半是缘于利欲之心。当后者超过并远远超过前者的时候，权利就会变得邪恶起来，就会赶走公平，成为欲望的代名词。”
“权利，也是有生命的，和天地间其他生命体一样，具备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过程，其中包含着抗争，包含着夺取，包含着扩张，包含着演变，它的边界在哪里，无人知晓。因此我们认为，没有任何一种权利，是可以永远正义的，没有任何一种权利，是可以无限正义的，女性权利也不例外——你该知道，即便是最基本的生存权，在某种特定条件下，也可能会被剥夺，也可能要作出牺牲和妥协。”
“当女性权利得以壮大、成熟，合为一股政治力量，并最终占据了政治舞台，济济一堂，长袖共舞，女权就成为了女性权力。”
“她究竟是一种什么性质的权力？具备怎样的特征？”
“我们可以看到，女性权利与女性权力之间是一脉相承的，它们类似于同一个人不同的生长时期，前者是童年和少年，后者是青壮年。”
“青壮年的表现，在童年和少年时期，就已经现出雏形了。”
“而还原这个雏形，需要回到那个战火纷飞、角色纷呈的年代，抽丝剥茧，细细追寻——然而，这恐怕不是两个后来者通过坐而论道就能解决的，所以，我们干脆就用官方认可并且大力宣传的一句政治名言来概括好了。”
“这句名言，由当代女权的理论思想家西门泼粪提出，他说的是：女人即正义，女权即神权。”
“神权的定位，使得女权摆脱了被批评，被监督，被约束，被挑战的可能性，得以凌驾众生，翻云覆雨。”
“客观的说，我们并不知道这样的一个结果，是否符合觉圣当初的预期和设想，毕竟他更多的是一个诗人，一个文学家，一个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的结合体，他著作中的许多东西，本质上是精神幻想和思想萌芽，不是未来的蓝图，也不是女权社会的设计稿。”
“在开篇的第一首诗歌当中，出现了暴力属性与专制色彩的模糊表达，我们更倾向于将其理解为：觉圣在一个黑暗不见曙光的年代里，在一片悲愤不可抑制的情绪中，发出了反抗父权与神权、捍卫女性和女权的战斗宣言，犀利而勇决。”
“但是聪明的西门泼粪，却偏偏以此为源流，将整部《圣女蔷薇》的思想核心，归纳、升华为‘女权即神权’——恐怕当年的觉圣确实想不到，他推倒一尊神，又立起来一尊神。”
“对此，觉圣的女儿、本朝的国师是坚决反对的，并与西门泼粪展开过激烈的辩论。”
“这场论战持续了九年时间，在这过程中，双方各自的支持率一直在变化，但趋势已经越来越明显。最后一辩结束后，大约百分之八十的女性和大约百分之六十的男性，选择支持西门泼粪——当然这个数据并不能反映全貌，因为男性的参与度比较低，但在参与投票的男性当中，这个数据是准确的。至此，西门泼粪完胜。”
“凭借辉煌的战绩、丰硕的成果，西门泼粪逐渐成为定义女权概念、阐述女权思想的第一人，并以一个异性的身份，全面掌管女性帝国的宣传系统，在意识形态领域，推动帝国朝着某个方向大步前进，只是不知道最后到达的是光明彼岸，还是黑暗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