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中，一条人影从后面蹿上来，重重一棍，打在色毛脑袋上。
色毛以手摸头，动作一滞，身上也松劲了。
曾强夫乘机夺下砍刀，将色毛按倒在地。
他长出一口气，对人影说：“啪胶，不错，脑子好使。”
“嘿嘿，小强哥，江湖凶险，没点机灵劲不行。”
啪胶指着衣服上被刀尖穿透的破洞，“光靠机灵也不够，还得有点运气，嘿嘿。”
两人谈话间，稍不注意，被曾强夫压在地上的色毛，便悄悄往衣领处一咬，咬下了一颗白色钮扣，猛地大嚼起来。
一旁的啪胶大惊，叫道：“小强哥，快杀了他！”
曾强夫有刹那间的愣神。
就这点眨眼的功夫，他已失了先机。
躺在地上的色毛抓起一块石头，手臂一扬，砸向曾强夫头部。
曾强夫身体向后一仰，躲开。
色毛乘机将他掀翻，力道大得出奇。
糟了，这混蛋是不是吃了什么刺激性药物？
曾强夫预感不妙。
旁边的啪胶，又是一棍砸下。
色毛硬扛了这一棍，将木棍一把夺过，反手一抡。
啪胶顿时头破血流，踉跄两步，倒下。
曾强夫刚要起身，色毛一手掐住他咽喉，一手持刀刺来。
曾强夫被摁倒在地，死死扼住那只持刀的手腕。
可是，此时的色毛，已经不是那个轻飘飘的痨病鬼，而是头蛮力千斤的人熊。
石浣心双手举着一块石头，尖叫着，冲了过来。
砰！色毛头顶上发出闷响，鲜血流下。
他像失去疼痛感的僵尸，双眼赤红，回头一瞪，飞出一脚。
色毛瘦高个，腿长，这一脚踢中石浣心，把人踢出好远。
曾强夫心头一阵剧痛。
难道他自己，连同两个年轻人，今天竟要死在这人渣手中么？
真要如此，他自己也无所谓了，可是阿浣……还有那个无辜的小子……
阴沟里翻船，这句老话他听说过。
小说里，影视剧里，也有英雄人物死于龌龊小人手中的情节，没想到，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在他身上。
曾强夫想要爆发愤怒，冲天一吼，但被扼紧的喉咙，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了。
死不可怕，怕的是死非所愿。
曾强夫上举的手臂即将不支，锋利的刀尖即将穿透他的胸膛。
满天星空映入他朦胧的瞳孔，又像妻子郝温媃那调皮的笑容。
他心里冒出一丝遗憾的念头：
老婆，如果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离开你……
一道人影从旁边猛冲过来，将色毛的上半身逮住，风一样掠走。
曾强夫身上顿时一轻。
他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艰难翻身，寻找救他的那个人。
那绝对不是啪胶，更不会是阿浣，那种速度与力量，蓄势已久的贯气界高手，才有。
两丈开外，一团人影纠缠在一起。
其中一个力大无穷，翻上覆下全由他，另一个，则刀泛雪光、疾如电，数度闪刺之后，刀光透红。
在复仇之刃的狂捅之下，一个人影趴伏不动了，另一个也翻身躺下。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远处传来散乱的灯光和人语。
曾强夫爬起来，首先去察看了阿浣的情况，然后是啪胶。
还好，阿浣身体本来就轻，挨那一踢，飞了出去，但自身受力并不重。
啪胶是受钝器重击，挺过来了，就能立即清醒。
三人一起走近两条人影打斗的地方。
遍身血洞的色毛，终于是死了。
死在面青的手里。
曾强夫双膝着地，用手轻轻垫起面青的头部，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尽量让他的救命恩人，在临死之前好受一点。
面青的腹部，有一两处致命刀伤。
这肯定是色毛留下的了。
“面青哥……”啪胶双目通红，抹着眼泪，有些泣不成声。
作为一名专门给帮会通报信息的“睇衰佬”，他和好些帮会人物有交往，很正常。
这其中，墩仔跟他关系最好，有兄弟之义在里面。
他此时的痛哭，有一半是为了墩仔。
而面青，很少与人亲近，但也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找人麻烦。
偶尔，他还会帮助一些遭遇麻烦的弱者。
对于他，啪胶只有敬仰。
但今晚面青救了他们三人的性命，怎能不流涕感恩？
啪胶哭得很伤心。
面青自己却若无其事，甚至没对啪胶瞧上一眼。
显然，他不喜欢那种被人哭着送终的感觉。
“给我支烟。”他语气有点虚弱，对曾强夫说。
曾强夫尴尬。
他是不抽烟的，身上没带。
啪胶立即抑住哭声，掏出香烟，放进自己嘴里，用火机点燃，吸了两口，递给面青。
面青瞧了一眼，没接。
曾强夫接过，把烟头的部分掐掉，再递过去，面青才张口接了。
原来啪胶这家伙涕泪横流的，把烟头都弄湿了，面青不乐意。
“多谢你，朋友。”曾强夫向面青谢过救命之恩。
“不用，我这也是顺带的，无心之举。”面青眯眼，轻吐烟雾，神色淡然。
曾强夫稍作沉默，他觉得，自己应该帮对方做点实际的、力所能及的事情。
“肥团是你什么人？”他问。
“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要我传话给什么人？”他接着解释。
面青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不用了，多谢。”
面青轻咳几声，语气更弱，“肥团，她是我表姐，从小一起长大。我和她的事，今晚都算清楚了，两不相欠。”
他面色依然冷峻，但曾强夫知道他这是装出来的。
他要用冷漠，割舍一些东西。
要死的人，带不走任何东西，如不割舍，会很可怕。
“我只是，有点放不下它……”
面青轻轻哆嗦着，似乎身体在发冷，从身下抽出一件武器——他的蝴蝶双刀。
曾强夫把双刀接在手中，因为面青举着它，已显吃力了。
面青微微点头，脸上有种托付得人的满足感。
“我干过不少坏事。”他说，“但我保证，死在这双刀下的，没有一个是冤魂。”
“带走它，随便扔在某个干净的地方，比如说清澈的山泉里，就最好最好，不要让它落在恶人的手里……”
面青的气息越来越低，最后断绝，眼中亮光凝固，蒙上一层轻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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