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强夫念头一转，想起最开始的那个问题，“说了半天，你也没说清楚——为什么是我把你们的计划搅黄了？”
王邻汝眉毛一挑，解释道：
“那一晚你在柳黛桃丹搅得天翻地覆，搞出了一条让各类媒体趋之若鹜的爆炸性新闻，一连几天霸占多家小报的头版头条，赚足了眼球，攒够了谈资，全市轰动，沸沸扬扬。这么一闹腾，柳黛桃丹这个情报联络点，就不再具备最佳的隐蔽性。而我们的收网行动，也不得已提前进行——雄纲道在本地耳目遍布，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倘若我们的事情泄漏了半点风声，那便是前功尽弃了。”
曾强夫大感奇怪，“你们调查的对象明明叫做超世教，为何口口声声不离雄纲道？”
王邻汝答道：“基本上，超世教是由一帮年轻好斗的愣头青纠集而成的乌合之众，被人操纵利用，充当炮灰足矣，却绝不是可以干出一番大事的团体。”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你想想，会被几部肤浅幼稚的小说控制住这里的一伙人，脑容量能有多少？就凭他们自己，如何能建立一个颇具规模的教派组织？因此，被推到前台的超世教，后面很可能隐藏着别的势力，这股行事老辣的势力，应该就是雄纲道——它才是我们真正的劲敌。”
炮灰？
曾强夫牢牢记住了这个词，心中一沉。
他想起了啪胶——
这个在日常事务上挺精明，在政治觉悟上却比较迟钝的年轻人。
“王牢长，你这判断，是基于什么事实？有证据没有？”曾强夫的内心，还是希望问题不会那么严重。
“没有。没有事实，没有证据，一切都是基于我此前强调的——特工的直觉。”
王邻汝盯着曾强夫，目光深沉而热烈，“小曾，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才，我们的队伍是非常需要的，相信你的到来，会让我们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不敢当。”曾强夫心里冷笑一声，“那么，到目前为止，你们把那个超世教收拾到什么程度了？”
“走吧，我带你去瞧瞧。”王邻汝起身，“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亲自去感受一下。”
这老小子，是要带自己去参观刑讯室或者牢房？
曾强夫平复了一下心情，随之起身……
非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幅众生受难图似的意境。
曾强夫紧跟在王邻汝后面，行走在长长的过道中。
整条过道，分外的干净整洁，两边的墙壁雪白肃穆，脚下的地板光可鉴人。
但这种洁净带给人的感觉不是舒适和愉快，而是渗透骨髓的森森寒意，是令人忐忑不安、胸闷气短的压抑感。
过道是阴沉晦暗的，即使在那些留有天窗的拐角处，可以瞥见外面的天空，那上面也好像是没有一丝的晴朗与明媚。
曾强夫的头脑里冒出两个成语：惨无人道，暗无天日。
如果说这个集中营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那么在这个世界的那片天空上，永远都是黑云压顶，绝无光明。
环绕在耳畔的呼喊，像杀猪，像鬼哭狼嚎，从封闭幽暗的空间里发出，被阴冷厚实的墙壁阻隔着，如同来自无间地狱的真实传音。
曾强夫的内心深处，似乎忽然被毒虫蜇了一下，感到有一丝麻木——
对于痛苦与悲惨的麻木，对于同情与怜悯的麻木，对于他人不幸与自身冷漠的麻木。
假如他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会不会像前面的王邻汝一样，变得冷酷无情、铁石心肠？
又或许，这种麻木只是由于目睹现实太过强大之后，那些试图反抗的人、在心里所产生的无力感吧。
“王牢长，这条过道，怎么这么清静？”曾强夫左看右看。
他俩一路走来，未见其他任何人。
“这里叫做背面走廊，通往每一间刑讯室的背面。只有安疆牢的高层人员，才有资格进入这里。”王邻汝回答。
曾强夫点了点头。
在刑讯室背面开设一条走廊，这是为了秘密观察那些遭到讯问的犯人么？
王邻汝在一扇铁门面前停下，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小曾，进来吧。”他转头说了一声。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小房间，顶多可容纳四五个人置身其中，里面空无一物，灯光昏暗。
曾强夫与王邻汝一道，面朝内侧。
在他们面前的墙壁上，胸部以上位置，有一块单向透视玻璃，旁边还安装了传声设备。
对于隔壁那间刑讯室里所发生的一切，他们可以身临其境。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
一阵阵女人的嬉笑浪笑声传来。
那是她们在释放施虐的快感吧。
刑讯室里，正是小蜡象、一杠黑、厌峰儿、浪无边这四个魔女。
被她们尽心尽力“伺候”着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
“他是谁？”曾强夫看着那遭受毒打的男子，心中一紧。
“他叫萧极，是超世教当中的大人物。”王邻汝回答。
“孙小俭怎么样？也被打得不像人样了？”曾强夫的心中一紧，其实主要是因为啪胶。
“我们一开始就知道，孙小俭只是一个小角色，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太多精力。”王邻汝笑了笑，“况且，小郝有关照过的，对孙小俭要尽量客气。这，是为了给你面子。”
“多谢了。”曾强夫淡淡地表示。
“这个萧极，是什么样的大人物？”他接着问。
“此事说来，有些复杂，我就言简意赅了。”
王邻汝理理头绪，开口解释：
“超世教有教主一名，称为‘全宇宙万通法严大教主’，简称‘万法教主’，是为教派的最高首脑。教主以下，有四大‘位面总造神’，每一个总造神领衔一个大姓和一个宗门，族人众多，门徒颇广。这个萧极，就是超世教当中‘萧姓’和‘太始宗’的头领。”
“四大总造神的真实身份，清一色，都是写书的作者。当然，他们所创作的，全是离经叛道的僭妄邪物——嚣张、强横、暴戾；无尊卑、不驯服、反秩序；强拉仇恨，硬造悲惨，为出身底层的男主角一路向上的杀戮正名；矮化和贬低广大女性，将女性角色基本排除在力量体系和势力角逐之外，仅仅让她们显示出附属物一样的点缀性作用……这其中的每一条，都足以使这类作品不容于当今之世，不容于帝国之境，不容于天阙之下！”
“加入超世教，并能够成为位面总造神的作者，未必是同类当中成就最高的，但一定是其中的自大狂、野心家。他们的目标，已经不局限于文艺领域，而是将作品当成一种捞取政治资本的工具，不断吸附追随者，壮大自身实力，企图染指国家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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