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对她下手？”曾强夫脑袋略为一偏。
“人在曾先生手上，本来我们不必非得上门跟你要人，可谁让义平天已经全体阵亡了呢，要给两位姐妹一个交代，我总不能去死人堆里想办法吧？”
此话在理。
野薇毕竟出自于京城高等学府，险恶江湖，也没磨去她应有的素养。
“随你怎么说，我是不会交人的。”曾强夫连连摇头。
自从贪菊遇袭，他经历了一连串变故，此时身心俱困，根本没精力跟对方讲道理、辨是非。
“可以，你有你的原则，我有我的规矩。”野薇从容活动指关节，做出开打的姿态，看一眼窗外，“本帮有位神枪手，叫做一枪梅，现在她就在外面瞄准了你，纵然你武艺高强，今天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你真的不需要再考虑一下？”
要说曾强夫心里不打鼓，那是假的。
贪菊的凶悍，在她遇袭之后曾强夫已经见识过。
对方有备而来，要想击败这帮女人并且不受伤，恐怕难度很大。
最关键的是，自己并不想跟她们以死相搏。
“既然你们都已经瞄准了，为什么不一枪打死她？”
曾强夫这样问，只是单纯觉得好奇。
“只为击毙她的话，我们又何必这么麻烦？百花娇做事，向来有理有节。倘若肥团直接参与了伏击双劈梨和贪菊的行动，我们倒是可以一枪崩了她，可惜她没有。我们带她回去，给她养伤，等她痊愈，再让人跟她单挑，两方各安天命，生荣死葬！”
“贵帮行事，鄙人佩服。”曾强夫抱拳，“不是我不识抬举，而是因为肥团的生死，关系到我对一位已逝故人的承诺，但凡我还活着，就不能自打耳光，让人从鼻子底下将她带走。”
野薇目光一凛，抱臂不言。
双方话已挑明，就剩决定。
从行事风格上讲，如果义平天是土匪派，那么百花娇就是绅士派，她们要动手，也许只需一个眼神。
胭棠站了出来。
“曾先生，你够硬气，也够任性，像极了江湖中人，我们应该是朋友，而非对手。”她转头又看野薇，带着请示意味，“薇姐，既然曾先生是为了向故人兑现承诺，那我们不妨成全他一次，就算报答他之前的恩义，下次相见，也就互不相欠了。”
这意思很明白，你姓曾的保得了肥团一次，保得了她一世？
肥团如同上了蒸锅的大肥鸭，百花娇不怕她还能飞到天上去。
“多嘴，今天就不该带你来。”野薇捏了捏胭棠的下巴尖，言下之意，已经是默许了。
另外，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同时可以看出她对胭棠的宠信。
胭棠自是乖巧伶俐，左右逢源，“曾先生，百花娇兴师动众而出，即便闯的是龙潭虎穴，也不曾空手而归，今天，你得让我们带点什么回去才好。”
“我这家徒四壁，能给各位美女送点什么像样的呢？”曾强夫张开手臂，以表自己身无长物，“哪些东西大家看得上，悉数自取。”
他这里确实没啥宝贝。
不过除了胭棠，似乎也没人真正感兴趣。
胭棠环顾四处，轻松地叹口气，手一指，“把那副墨镜给我。”
这副大号墨镜是到了特拉坦之后买的，也不贵，仅作出门时挡脸用。
“给你。”曾强夫把墨镜扔了过去。
其他人已经转身离开，胭棠当场把墨镜戴上，左看右看，“不错，我要了。”
其实哪里不错，半个脸都遮住了。
胭棠向外走了几步，又回头，把墨镜往下一拉，露出俏皮闪光的眼眸，“曾先生，山水有相逢，江湖需再见，你好自为之哦。”
什么鬼？
什么好自为之？
为啥要抢我老婆的台词？
你也想学她“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边都没挨着呢，就想管起我来了。
美的你……
玩笑归玩笑，自嗨归自嗨。
曾强夫明白，肥团必须要转移了。
她的生命安全，自己担不起。
将她送到一个安全，或者说暂时安全的地方，是自己切实能做的事。
百花娇走后不久，肥团醒来，吃了点曾强夫买来的早餐，精神上面似乎大有好转。
曾强夫不知道这女人以前喜不喜欢说话，反正她从醒来就一个长点的句子都没说。
再往前推，在神智不清时她倒说过两句长的，其中一句是让郝温媃滚蛋。
想起这事，曾强夫心里就禁不住哈哈大笑。
真解气。
虽然嘴上没说话，但从肥团不时偷瞄曾强夫的目光来看，她眼里的话可不少。
曾强夫能理解，自己和她以前的男人长得太像了。
“刚才有人来找我，谈话的内容你听见了吗？”他把问题摊开。
“听到了一些。”
“嗯，我想你能明白，这地方很不安全。”
“我明白，其实你不说，等会儿我也准备离开了。”
“这……你怎么离开？百花娇随时会抓住你。”
“对啊，既然迟早要落入她们手里，我又何必连累别人？”
“你，是在怪我吗？”
“没有，你怎么会那么想？我感谢你还来不及，真的。”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曾强夫低头，揉着眉头，很苦恼，很感慨，“我这人就是这样，事情做着做着，就半途而废了，不上不下的，没一件搞得定。”
“其他人又何尝不是这样，我们都是普通人。”肥团好似在劝慰，又似同病相怜，“你是个好人，也真心想帮我，我全明白，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就直接跟我说吧。”
“眼下我在漂泊中，你的麻烦我未必能解决，还可能因为自身的麻烦牵连你，所以——”曾强夫顿了一下，勉强开口，“我想送你去一个地方，交给一位朋友，她那里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肥团没有马上表态。
“怎么样，你同意吗？”曾强夫追问。
“你怎么安排都行，可我担心，这会不会给你的朋友造成困扰？”肥团犹豫着，同时在纠结另一个哲学性的问题，“你说，像我这样的人，生与死是不是没那么重要？我为什么还要到处给人添乱？反正我活着，也从来没给别人带来什么好处。”
“千万别这么想。现在你是觉得生无可恋，但是等一切乌云散尽，再看到那些春光明媚的日子，你就会庆幸曾经努力逃生过。”
“你可真会开导人。”肥团终于挤出一丝笑意，目光里带着回忆，“人与人，往往相似而不相同。”
这女人，该不会又联想到面青了吧？
唉，尽快送她离开吧。
曾强夫总觉得自己现在的一言一行，都是在对面青进行犯罪。
“那当然了，我以前可是做过情感协调员的。”他回应道，“而我刚才所说的朋友，也正是在情协局工作，她是位资深的公职人员，百花娇不敢乱来的，你也不用担心会给她添乱，这是短期的避难，不是长住，你先熬过眼前再说，事情往后总有转机。”
肥团再无异议，曾强夫和她拾掇一番，出门，上街，搭乘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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