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干抚摸脸庞，叹惜，“天潢贵胄，同室操戈，青史为镜，复照今人……真是令人心痛。”
“你还是心痛一下你自己。”西门觅莲看起来不像开玩笑，“我们这种谈话，要是被人告了密，那就是杀头之罪。”
“咱们自己就是告密专家。”曹干满不在乎，咧着嘴，“谁有能耐，有胆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犬公这个名字，你怕是听都没听过吧？”西门觅莲悠然望向窗外。
曹干神情一变。
随即又咧咧嘴，“二公子，你吓我也没用，天底下最不可能被朝廷杀头的，就是你。”
西门觅莲摸着自己的脖子，“我的头杀不杀，跟你有什么关系？”
“二公子活着，就会替我报仇，告密那人就得掂量掂量，是朝廷的赏赐重要，还是自己的脑袋重要。”
“替你报仇？你倒是很看得起自己。”西门觅莲嘴角微笑，话题一转，“庄次辅的意思，是要对牛响的亲信动手了？”
“对，我看其中的关键的人物，是那个姓水的警察局长。”
“警察头目？这种人怕是软硬不吃，你能从她嘴里问出东西吗？”
“嘿嘿嘿……”曹干一连串阴冷干笑，“落到我手里，软的硬的都得吃，吃了还得全都给我吐出来——二公子，不是每个人都像郝姑娘那样幸运的。”
曹干不吹牛，说到做到。
牛响的亲眷和亲信被秘密押至曹氏山庄，不到半天时间就全部招供了。
根据供词，调查组迅速收集相关证据。
所有信息量汇合在一起，形成了几方面的事实：
其一，牛响与藩陀寨匪首寇衮早有勾结，证据显示，牛响多次向藩陀寨透露内部消息，为山寨匪徒的劫掠活动充当“向导”，利用手中权力暗中为匪徒们保驾护航，充当“保镖”，事后与藩陀寨坐地分赃，大发其财。
其二，牛响收受贿赂，徇私枉法，侵吞公款，中饱私囊。
其三，牛响在督政使的位置上，作为别乂区政府的领头人，对外碌碌无为，对内管理不严，导致各个部门运转低效，懒怠成风。
讯问过程中，还把一件不相干的案子卷进来——
牛可菲、水佳盈、于美伊三人为了劫持南宫家六公子烟络，先指使他人利诱烟络的丫环弄盏，让她盗出烟络的宝男证，然后再找到警察局特事科科长蔡欣，让她虚构案情，并以协助查案的名义，前往南宫府要人，在南宫朝凰给水如澄打电话求证时，正在局长办公室等候的水佳盈早已支开其母，冒充局长身份接听电话。蔡欣成功带走南宫烟络，在偏僻处交给牛可菲等人，对外则宣称人是被藩陀寨匪徒劫走的……
案情既明，调查组首脑再次碰头，商议如何了结。
会谈中，各人的立场、态度，与之前并无多少改变，而市隐王语出惊人，表现依然抢眼。
她说，虽然牛响数罪在身，却不宜马上处理。
即便是最为严重的通匪之罪，也并非罪不可赦。
市隐王为其开脱道：
在藩陀寨匪徒活动猖獗的几个地区，跟藩陀寨暗通声气的地方官，定然不止牛响一人，否则，这股小小的流寇不可能在帝国疆土上形成痈疽之痛。
如今单独将牛响提拎出来加以查处，既有失公允，也得不偿失。
基于此论，市隐王坚决主张对牛响暂时不作公开处理，而是架空权力，限制自由。
为了皇室内部的和睦，也为了整个帝国的安定，身为罪臣的牛响，还有一点正面价值要体现出来，那就是让女儿牛可菲与南宫烟络完成婚礼，以弥合太女与广盛王之间由此次事件产生的裂痕——哪怕是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面对市隐王提出的这一最终解决方案，庄曼容和罗绍钰惜言如金，没有发表什么实质性的意见。
她们是政坛高官，不是平民百姓，不可能被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随便糊弄过去。
在维系皇室与帝国的稳固方面，牛响的作用真有那么重要吗，以至于到了必须要牺牲掉原则性和公正性的地步？
对她的保护、迁就，是不是被强调得过分了点？
如此偏袒牛响，除了那些光明正大的理由，是不是还有人在其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这是庄罗二人心中的疑问，以及她们凭借敏锐嗅觉探测到的一丝异样气息。
然而这种异样超出了她们所要负责的范畴，无需追根究底。
所以，当市隐王坚持己见，将个人主张转化为最终的处理意见书的时候，庄曼容和罗绍钰还是在上面签了字。
两个女儿打架，一个女儿劝和，既然国事变家事，那就没她们这些臣工什么事了，完全交给女皇陛下自己去定夺吧。
奏书飞上京都，呈交御前，在基本现代化的东狮国，需时不多。
日落之前，女皇的批示下来了，朱笔批红，四个字：照此行事。
……
“二公子，牛响暂时免罪，而且牛家和南宫家要结亲了，这事很快就会传遍固兴城。”曹干第一时间赶到心杳雅舍，向西门觅莲报告。
“关于郝姑娘，有结果了么？”西门觅莲波澜不惊的样子。
“奏书里面，根本没有提及对于郝姑娘和其他人的处理意见，自然圣裁尚无。除了牛响之外的其他人，在市隐王和圣上眼里都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这，这反而是好事啊，否则圣上金口一开，御笔一批，那结果就是神仙来也无法改变了……”曹干忽然想起什么，喃喃改口道：“除非，除非是二公子你亲自出马，替郝姑娘求情……”
“你是在拍我马屁么？”
“算，算是吧……”
“免拍。”榻上的西门觅莲摆摆手，身心闲适，“圣裁已下，庄罗两位大人是什么反应？”
“好像挺平静，很释然。”曹干想了想，忽地抓耳挠腮，“可我搞不明白，两位大人怎会如此淡定，还有二公子你也是……难道你们内心，都没有一丁点的疑惑不解？”
“疑惑什么，不解什么？”
“圣上为何会把牛响的作用，看得这般重要？维持太女与广盛王之间的和平，可以采取其他更为有效的办法，何必牺牲这份国法威严？圣上亲自出面劝诫两位殿下，不比留着牛响这只臭虫管用得多吗？”
“拔高牛响作用的，是市隐王，不是圣上。不过与此同时，圣上确实也在有意提高某人的地位和重要性，你可知道此人是谁？”
“某人？谁啊……”曹干锁着眉头，忽然茅塞顿开，“市隐王？！”
“不错，你总算还不是太笨。”
“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圣上为何要把市隐王扶植上来？两强相争，局面已经够麻烦的了。”
“两强相争，是你你怎么摆平，打掉一强么？”西门觅莲慢悠悠起身，下了床榻：
“皇太女是长女，宽厚仁德，有守成贤君之相，她久居储位，未必羽翼最丰，却是最得人心，除非她自己犯了错，或者圣上犯了浑，否则难以撼动。广盛王英武果锐，有辟阖雄主之概，诸女当中最像女皇本人，女皇若把江山交给她，可以更为放心。两者之中，必选其一，任谁也是左右为难，或许在当前，女皇还不打算彻底解决这个难题，只能先用调剂手段，延缓二女争斗的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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