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扑朔迷离

宸粼太业二十四年十月,秋去冬来,在云翔帝都羁留了近三个月的匈奴使团在副使伊稚斜王子的率领下带着和亲队伍北还。伊稚斜离去之前,特意前往虎林苑拜会了宸粼十六皇子牧芝仁,那一天他们究竟谈了什么,后世的史家不得而知,但他们却无不认为那是一次重要的会晤,在帝国的官史《宸粼书》中不吝笔墨记上了这件事。

此时,距离发生了两起刺杀的秋狩围猎刚刚过去了十五日。

皇帝下令从禁军四卫中唯一属于骑兵的龙骧卫中抽调出了一支劲旅,担负了护送匈奴使团与和亲队伍出境的任务。但因为禁军的军官们无人愿意远离帝都跑到危险的边境,最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军官被临时任命为这支骑兵的统领,他的名字叫苏瑾阳。

与此同时,因为执金吾薛远图遇刺并且最终不治身亡,北军中尉府缺少了主心骨。加上之前面对刺客时的糟糕表现引起了皇帝的不满和大臣们的议论,作为京畿治安骨干力量的三千金吾卫有些人心浮动,不少中层尽管试图通过请托关系的手段将自己从金吾卫平调至北军的其他体系,甚至有人去了南军。

临时代掌北军大权的四皇子牧芝昭乐于见到这样的场面,他暗中推动了这些人的调职,并在随后向这些空缺出来的位置上安插了自己的亲信。金吾卫的中层将领经历了一番换血,从长远上来看这有利于他掌握这支不可忽视的力量,但却在短期之内影响了它的凝聚力。

新到任的将领需要时间才能掌握部队,牧芝昭耐心地说服自己等待时机。他相信时机终究会到来的,上天在眷顾他,这个帝国也会属于他。

在金吾卫原有的中层将领纷纷逃离中尉府的时候,一个同样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进入了中尉府的参谋处,临时接任了金吾卫的参谋工作,他的名字叫陆天渔。

帝都的力量在悄悄地改变,皇帝对此仍一无所知,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十月初三,帝都天雨,举伞披蓑来到宫门前的百官们被早已守候在此的黄门令告知陛下今日罢朝,请诸公各自打道回府,来日再行奏议。

紫宸殿前空旷的御道上,一身黑锦的年轻人在两名内侍的引路下,被十二名禁军甲士环绕包围着前行。

当他终于走完了御道的台阶,来到紫宸殿大门前时,左右内卫再一次搜检了他的身体,确认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后才放行。

年轻人踏入大殿,低头前行,直至金阶之下,对着御座上的红袍帝王行礼跪拜。

“草民终陵弃,拜见陛下,天佑宸粼,吾皇万岁。”

皇帝拂袖,内侍示意终陵弃平身。

终陵弃起身,心中始终记得来之前永陵公主牧芝仪叮嘱自己的话——等候皇帝开口,不要主动发言。

“说吧,你究竟有什么要事,能够让永陵王为你引荐,让朕不得不废弃一个早朝的时间。”

“奏禀之前,请陛下容许我重新阐述自己的身份。”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永陵王告诉朕你是云州人氏,一介布衣,有大功于国家社稷,朕因此才决定见你,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臣确实是云州人氏,一介布衣。少时举家遭云州精铁案牵连,父母兄长皆殁,唯臣身免。后流落至乌州,见纳于忘川,初从乌月渡司,后及乌月渡司身死,臣代之,迄今半年有余。”

皇帝面色未有变化,询问道:“如此说来,你是刺客?”

“是。”

两旁内侍变色,一人奔向殿外,想要呼唤禁军入内,其余人则以身为墙阻拦在终陵弃与皇帝之间。

“陛下愿意听我继续说下去吗?”他问道。

殿外的武士已经涌进来了,他们在等候皇帝的命令。

“继续说。”皇帝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忘川之组织,以渡主一人为尊,渡主之下,设左右渡领各一人,分统十余渡司。我归属于左渡领麾下,奉命来到帝都,前者围猎秋狩行刺之事,亦为左渡领谋划。”

“这些事大可不必在这里说,可以在刑部大理寺对御史们说。如果永陵王送你来只是说这些,朕很失望。”皇帝至今仍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致。

“陛下恕罪,没有这些铺垫,后面的事情无从开口。”他说道,“左渡领将倾覆国家,陛下与百官仍在梦中,我虽是刺客,亦有所求,希望能够粉碎左渡领的阴谋来赎自己的罪过。”

“区区刺客,如何倾覆国家?你且细说。”

“难道陛下认为左渡领只是刺客吗?在来这里之前,我认为陛下对此事绝非一无所知,对忘川也绝非一无所知,左渡领所行之事,莫非为陛下所期待?”

“不要闪烁言辞,说你的事。”

“陛下真不知道忘川的左渡领就是四皇子殿下吗?四皇子谋划击杀执金吾薛远图,将金吾卫尽收麾下,又掌控北军,其心昭然若揭。陛下对此不可能毫无察觉吧?前者围猎场被擒之刺客落下东宫腰牌,意在诬陷太子殿下,搅乱视听。如今四皇子已步步得志,兵变逼宫在即,试问倘若北军皆叛,陛下当以何人御敌?”终陵弃抬头与他对视,顶着那股威严目光的压力,没有丝毫地退缩。

皇帝的脸色终于有了明显变化,他从平静转为震怒,沉声斥道:“大胆!此朕家事!拖出去,下诏狱。”

“帝位归属是陛下家事,安邦治国却是天下事,陛下真的属意四殿下吗?七年前败军于朔方之北,五年前动乱于云州万户。前借忘川之名扰乱江湖,后托净邪思会蛊惑民众。泱泱帝国,粉饰太平,祸起萧墙。以此外强中干之军剑指草原,焉能不败啊。”终陵弃任由左右上来的武士反剪自己的双臂,冷笑着面对盛怒的皇帝,高声狂妄地说道:“牧芝昭不是陛下等的人!陛下纵容他一定会吞下苦果的。真遗憾,我不会看到宸粼的旗帜插上草原的一天了。”

“拖下去。”皇帝转身拂袖而去。

已经没用了……终陵弃无力地想道,他没有做任何无谓地挣扎,让那些武士将自己拖出了大殿。

殿上的对答与他预先和牧芝仪谋划的没有区别,只是他没想到皇帝对四皇子牧芝昭会有如此的偏袒,几乎可以确定牧芝昭所做的那些事皇帝并非不清不楚,而是有意放任纵容。

这位皇帝怕不是已经疯了,难道他打算让牧芝昭真的通过那种大逆不道的手段来夺取帝国吗?既然他这么希望牧芝昭做他的后继者,那直接借口太子参与行刺一事将太子废黜改立牧芝昭为太子不就行了?何必将帝都置于一个兵乱的危险之下?

直到被投入诏狱的铁牢之中,终陵弃都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理由。他现在更加不放心的是牧芝仪那边,在出发前他们已经约定过了,如果终陵弃没有回去则代表皇帝倾向于牧芝昭,那么她势必要和仁殿下做好应对的准备。

自己原先还觉得这一次有七成的把握能说服皇帝,没想到现实是如此的残酷。终陵弃坐在阴暗的牢室内,心想自己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砍头,在身边接连失去了很多人后,他对生死倒没有那么害怕了,只是想起还没有见孟渔舟一面而感到遗憾和惋惜。

自乌月分别之后,他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彼此的音讯了,终陵弃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来到了帝都,还想象着她在南霁跟随银麟磨练自己的样子。

“你现在……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呢?小孟……”身心疲惫与还未痊愈的伤口隐隐作痛双重折磨之下,终陵弃终于不再硬撑了,他倒在囚室肮脏潮湿冰冷的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合上眼沉沉地睡去。

噩梦一直困扰着他,小衣万箭穿身坠崖的那一幕、他没能抓住她的手的那一幕、在溪流暗河边找到尸体的那一幕与藤以宁推他逼迫他舍弃自己前行的那一幕、在火中挣扎匍匐的那一幕、燃烧的屋子轰然塌下的那一幕……一幕幕最让他感到刺心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轮转闪回,像是没有尽头地狱画卷。

躺在那里的终陵弃眼角涌出泪水,紧咬的牙关发出咯咯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打开门锁的沉重声音将他惊醒了,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被门外来人手中提着的油灯所发出的亮光刺得眼睛看不清景物。

“带走。”

终陵弃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就被两名强壮的狱卒给架了起来往外拖。

这么快就要被处死了吗?自己才睡了多久?一个时辰……抑或是几个时辰?诏狱之中没有窗户,看不到外面的天色,终陵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里头呆了多久。沿途走过长长的囚牢,里头的犯人们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终陵弃。

对被投入诏狱的人来说,死是一种解脱,终陵弃是他们见过最快得到解脱的人。

会怎样死去呢?绞杀?斩首?还是别的死法?他在心中胡思乱想,双脚跟着狱卒们往前走了很长的路。

前方宽敞了起来,似乎已经到了诏狱最外头看守们办公的地方。

终陵弃被带进了一间灯光敞亮的屋子,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但看起来不像是刑讯房。

他被命令在里头的那只椅子上坐下,狱卒给他解开了手上的镣铐。

“在这里等着,大人马上就到。”狱卒吩咐了这么一句,就出去了。

终陵弃忐忑不安却又隐约感觉到事情有转机,他端坐在椅子上,时不时朝门往上一眼,同时仔细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一串脚步声来到了房间外,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苏参谋!”终陵弃惊讶地叫了出来,进来的那个戎装女子赫然是苏荨,但男子戴着一副面具,他辨认不出。

苏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回身把门关上,然后按剑站在一旁。

戴着面具的男子在终陵弃对面坐下,他缓缓地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终陵弃熟悉又略显沧桑的脸。

终陵弃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惊骇莫名。

“很意外吗?”此前已经被确认“殉职”的前执金吾薛远图此刻在终陵弃对面开口,嗓音沙哑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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