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叛徒

龙壑镇竹林沟,终陵弃一路飞奔,赶在日暮之前回到了忘川刺客们栖身的林中别院。

刚入院门,他就看到一旁的空地上有几个人在挖土,已经挖出了能容下一人平躺的大坑,显然是准备掩埋尸体。

那些人还在挖第二个坑,刨出的土在一旁堆成了一个小土堆。

终陵弃隐约看到有两具尸体摆在那些人后头,他缓缓地靠近过去,随后脸色变得惨白。

第一具尸体是和他决斗的金柳,第二具尸体是曲深情。

曲深情身上的衣裳残破不堪,身体裸露的部分遍布青紫色的淤痕,她紧闭的双眼和和眉间的皱纹似乎显示着她在死前所忍受的痛苦。

她还是死了。

终陵弃绝望地想,果然自己弱得就像渣子,像尘土,就算偶尔有一次破釜沉舟的决心,还是什么都做不到。救不了想救的人,也辜负了死去的人的信任。

“你回来晚了。”流鸦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他低头垂视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忽然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终陵弃从他身旁绕了开去,像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往屋里走去。

小时候他的梦想之一是要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侠客,之二是要变成一个很厉害的商人,但现在这两个梦想他都失约了。

“你不想知道那户人家的身份吗?”流鸦在后面问道。

终陵弃停下了脚步,等他继续说话。

“那就是孟渔舟的家。”流鸦笑着说道,“权当是为你即将到来的断情做一个铺垫吧。”

终陵弃几乎要崩溃了,他觉得自己所处的根本不是人世。

确实,这本就不是人世,他身在冥河忘川,所行之路通往地狱,身旁皆是恶鬼。

他摇摇晃晃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连梳洗的心思也没有了,一头栽倒在床上,睁着眼是煎熬,闭上眼是噩梦。

曲深情的死对他来说是件无法接受的事情,此时他心中对流鸦的憎恨已经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但以他的本事却奈何不了流鸦分毫。

终陵弃忽然想起了藤以宁在和他分别前说的那句话,在回到别院得知曲深情死讯之前,他还对藤以宁的提议有所疑虑,但现在他忽然觉得这是值得一试的冒险。

“终陵弃,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帮我们一举摧毁忘川在乌月的组织,我想办法替你查清精铁案的真相。”

他原本对“叛徒”深感抵触,可现在这是唯一能让他感到爽快的做法了。

但藤以宁说的摧毁忘川在乌月的组织,是否等同于将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全部消灭?终陵弃对于这个结果还心有困惑,毕竟他想针对的只有渡司流鸦一人。

“你在里头吗?我进来了。”

门外传来了孟渔舟的声音。

她没等终陵弃回答,就自己推门进了房间,看到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终陵弃,忍不住关心道:“你怎么了?”

“我觉得自己真是烂透了。”他沮丧地说道,“我现在明白曲深情说的活够了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了。小孟,对不起。”

孟渔舟有点惊讶:“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终陵弃从床上坐起来,抓起放在一旁的剑,递给孟渔舟:“你一剑杀了我吧。”

孟渔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递过来的剑,忽然难过地说:“你已经知道了?”

“对啊,我知道流鸦今天让我去杀的人是谁了。”他把手里的剑晃了晃,“你快点动手吧,我不害怕,我知道你杀人很快的,没什么感觉就死了。”

“你在说什么啊……”她皱眉,“我说的是断情的事情。”

“断情?”终陵弃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暴躁如雷地问道:“流鸦又发布了考验?他是不是疯了?我加入忘川才多久?是不是明天他就要给我安排往生?”

孟渔舟摇头,苦笑着对他说:“不是你的,是我的。”

终陵弃愣住了。

“是我的‘断情’……”孟渔舟说完整个人散架一般坐倒在他面前的地上,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埋头发笑。

终陵弃望着她,觉得她的笑声里充满了嘲讽的味道。

孟渔舟确实是在自嘲,她把脸埋在双腿之间一边笑一边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越想躲什么越躲不过。终陵弃,我知道昨天晚上你和曲深情睡觉了,但是我一点都不难过……真的。”

“小孟……”

“我一点都不难过……”她说着说着笑容没了,眼泪一点一点掉下来。

终陵弃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

“我想如果你和曲深情把断情这关过了就好了,然后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喜欢你。”她不停地抹着自己的眼睛,但是没用。她觉得自己身体里某个阀门一定是坏掉了,所以泪水才会不停地涌出来。

“曲深情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我不比她差的!”她说,“你走吧,趁天黑。去找那个藤以宁,忘川不是你该留下的地方。”

终陵弃很想把她拥入怀中,亲吻她娇艳的嘴唇,抵死缠绵,缠绵抵死。但他始终忘不掉自己白天在江畔小屋所见所想和所为之事。

相比之下,这个女刺客的手虽然占满鲜血,心却比他干净。终陵弃痛苦地想道,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不弄脏双手,心却早就在血海中浸透了。

他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孟渔舟的头发,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乌月城鹞子巷,云中剑驻地。

“小妹,夜深矣,欲何往?”藤安彤收拾完桌上的卷宗,准备熄灭厅中的烛火,忽然看到藤以宁一身装束整齐地往外头走去。

“心烦,睡不着,我出去溜一圈。”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自己。

藤安彤无奈地摇头,随即拿上自己的斗篷披在身上,跟着妹妹一同走出了大门。

“你不用跟来……”藤以宁想要拒绝姐姐的跟随,但看到藤安彤一脸严肃不容反对的样子,只好随她了。

“白日汝所擒之人是……”

“乱雪堂的残存子弟。”藤以宁回答道,“但是已经完全堕落了,没有一点正派武人的样子。”

“缘何行至江畔?”

“追一个小贼。”她说完自己先笑了出来,“还没追上,给他跑了。”

藤安彤没有继续再问,姐妹两人不知不觉已经从驻地走出来很远,快要到鹞子巷的尽头了。

“原来这一带很多贩大烟的,我们一来,人都不见了。”藤以宁看着整条街冷清的样子,颇有些自豪地说道。

“恐又流窜至别处,民不自觉,蒴毒终难禁绝。”藤安彤叹了口气。

藤以宁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荒芜与天下比起来还是太渺小了。今日他们在乌月,乌月是这一番景象,明日他们返回帝都,则乌月恐怕又是另一副景象了。云中剑自诩江湖秩序,其实很多时候也是力有未逮,起震慑作用的成份更大一些。

一阵清风吹来,两人都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在即将入暑的季节,这样的夜风是让人倍感舒爽的。

但风中夹杂的怪异的香甜气味随即让姐妹二人都变了脸色。

“这是……蒴果焚烧的味道。”藤以宁皱起秀眉,冷哼了一声:“胆子不小啊,趁着半夜都敢露天吸食了吗?”

“彼处有星火,必藏于墙后。”藤安彤伸手指向前头墙角的一条小径入口,那里隐隐有带着火星子的飞灰随风飘出来。

“姐姐,你不必动手,我去抓他出来。”藤以宁说着快步朝那边走过去。

藤安彤谨慎地一手按在刀柄上,跟着藤以宁的脚步上前。

藤以宁转入小径,立刻就看到一个瘫坐在墙下的人影,手中的锡纸上还有半块正在燃烧的蒴果。

“放肆!宸粼律法明令禁止吸食蒴果,你是何人?家籍何处?蒴果从何得来?”藤以宁挥手一把将他手中的蒴果连同锡纸一起夺过来捏成一团。

地上那人缓缓抬起头来,迷茫的双眼在与她的视线交汇后清明了起来。

“你……终……终陵弃?”藤以宁看清那张脸后愣住了。

“你好啊,宁右使。”他的视线移向了藤以宁身后,“哟,安左使也在呢,你们姐妹俩长得还真像啊。”

藤安彤一开始没有看清地上那人的样貌,听他和妹妹交谈,只道两人认识。但随后听到终陵弃叫自己,顿时想起来了这就是当初在地下烟馆见到的两个年轻人之一。

“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说话太难懂。”终陵弃在她开口之前就快速地说道,阻止了她对自己发问,他转回目光看藤以宁,“我只和宁右使说。”

藤安彤看了妹妹一眼,发现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耸了耸肩,转身走到小径的入口处。

“你真是越来越不长进,做刺客也就算了,怎么还吸上大烟……”藤以宁居高临下俯视着终陵弃,恨铁不成钢般说道。

“一直都听说这东西能让人暂时忘却尘世的烦恼,进入快活的仙境,便想试试看了。”他说。

“胡来,还敢跑回乌月城,还在这里……你是不是存心想让我把你送进衙门?”藤以宁气愤地说道。

“也好啊,不过在我进去以后,你得记着帮我查案子。”他无赖地说道。

“你以为我不敢送你进去是吧?还是你觉得我们之间的交情可以枉法乱纪了?还有,我帮你查精铁案不是我欠你的!”藤以宁说着掏出了金丝绳,“一码归一码,我不问你做刺客杀了多少人,你在乌月城街上吸大烟,这点没跑了。”

终陵弃顺从地抬起双手,配合地说道:“绑吧,正义的卫道士,也不劳烦你继续查了,我死后变成厉鬼自己问南郭旻索命去。”

藤以宁没有动手,而是奇怪地看着他:“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对了,你怎么进来的?城门早就关了吧?”

“对一个忘川的刺客来说很难吗?”他笑了笑,“我是来找你的。”

“做什么?”

“想请云中剑帮我杀一个人。”他看着藤以宁瞬间冷下去的脸色,笑道:“别急着拒绝,那个人是忘川在乌月的渡司,你们难道不想杀了他吗?”

藤以宁来了兴趣:“怎么杀?你打算把你们藏身的地方告诉我?”

“那样是没用的,你忘了吗?之前你们围攻客栈,兴师动众用了那么多人,还是被我们跑了。”他给藤以宁分析道,看藤以宁对他最后一句话露出了怪怪的神色,补充道:“当然,我能跑是因为宁右使你高抬贵手,我说的是渡司和他的心腹们。”

“那你的意思是?”

“就用刺客的办法,我把他引出来。”他说,“为了保密,云中剑动用的人手也不能太多,最好是你亲自挑选人手,要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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