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希实本从内袋里掏出两枚银币堆在桌上。“我就知道，肯定是埃米尔让你们捎口信的吧，这很符合他的风格，他真的他妈说对了，我现在心情不错。”
安露弥一把抓过银币揣兜里，那副如狼似虎的模样让神甫不禁皱眉。
【说起来，从刚才开始神甫就一直在场，希实本默许了他，难道他也是知情人吗？】
安露弥看了神甫一眼，眼珠子转了一圈。
“我可没说就这样算了。”
“那你想怎样？”希实本表情有些不悦，交叉起双手，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抬头盯着她看。
“别得寸进尺了小鬼……”神甫向前一步闷声说道。
“让她说吧。”
“跟着我们来的还有四个小孩，都是七八岁的样子，全是霍穆福斯的难民，你们必须得收留他们。”安露弥看向神甫。
“我收留小孩有什么用？拜托亲爱的，我又不是慈善家，况且你也清楚八布迦对外乡人有多少成见，我上哪去给这些孩子找下家？”希实本摇头。
“得了吧，你一个领主还没能力安顿好几个小孩？我看你们往身上穿的金银可不少呐。”
“瞧你这说的，我当然有，但是，我和那些孩子非亲非故，甚至连面都没见一次，你就要我收养他们，给他们白吃白喝，供他们读书？你不觉得太强人所难了吗？我们明码标价，只谈有交换价值的买卖，而他们又不能为分界地带来利益。你要是不乐意，那也行，我可以送他们去咱们领地内的矿坑，就一句话的事，用劳动换取食物和住处，这很合理吧，嗯？”
“我可没说要你为他们做什么，只是收留他们，仅此而已都不行吗？！”
【送六岁的孩子去矿坑？这女人脑子没有问题吧？那，那样和农奴有什么区别？】
米歇尔想起街道上的农奴惨不忍睹的模样，对比帝国人对诺以该尹的剥削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回想着农奴们佝偻的身姿不禁陷入沉思，他们被压迫成那样，真的还是人类吗？他是说，他真的很怀疑这些农奴是否和同样生存在这片大陆上的其他人一样同属一种物种，他们在那些达官显贵面前真的还算人吗？还是说连牲畜都不如。
这太残酷了，那女人分明清楚这么做会让那些孩子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才从一个地狱里爬出来又要下另一个深渊，他们是那么幼小，他们撑不住的。
安露弥太容易受到挑衅了。
这女人之所以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和他们说话，也不过是觉得他们还有利用价值罢了，如果她俩和伊莉莎一样是一无所有的难民，那是不是早就该被拖出去打断双腿了呢？
他很喜欢安露弥这样豪爽的性子，敢说敢做，但她要是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要为我行我素付出代价……不，恐怕很快就要应验了吧。
恐怕她一时半会儿还无法理解这一点。
刚才还说安露弥有所成长，但看她这幅快要跳起来跟人家干架的态度米歇尔还是撤回前言了，妄想一夜之间有所成长并不现实，任何改变都该细水长流。而他能做的，就是在她身边默默地引导。
米歇尔伸出手按住安露弥的肩，浑身炸毛的狗子在转头看到他的脸时逐渐冷静了下来。
“领主大人，您误会了，而且事情可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呼……唉，好吧，终于轮到你了吗，随便你吧，接着说啊，又没人堵住你的嘴。”
“您无法收养他们，这不是您的问题，我能理解啊，而且我打从一开始就对此不抱太大希望，因为我们真正要拜托的人是您旁边那位。”
“……”
神甫感受到房间内的三道视线一齐汇聚在他身上，浑身不自在。
他从安露弥开口要求收养孩子时就一直保持沉默，连视线都错开老远。
“很多人都说希利尼城的贵族愿意孤儿，我听说他们跟教会达成了协议，通过教会来保护各地的孤儿，再定期收养这些孩子，领主大人您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吧。而且我在城西见过您的侍卫，他说过可以向教会的神甫求助，这总不会有假吧，您说对吧，神甫先生？”
“……”神甫依旧沉默，表情却变得很难看。
“……是这样不假。”希实本嗤笑一声，手扶着额头戏谑地说道。“好啊，你想帮他们的话就去做吧，肯定有很多人愿意收留那些孩子的。不过，别指望我会留他们在分界地了，带他们离开这里，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既然如此，我们来谈谈价码吧。领主大人，你难道就没想过吗？那些孩子从哪里来的……”
“我怎么知道你是上哪捡回来……等等，是从锡安来的吗？”
米歇尔笑着点头。
“锡安，失踪的难民……”希实本思考片刻就立刻抬起头，瞳孔中散发出疯狂的光芒。
“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前提是给我足够的‘诚意’。”
“……你说吧。”
米歇尔把城内的惨状，地下室，以及在嘉西斐亚庄园内的经历向希实本复述了一遍，出于不想节外生枝的顾虑，他剪去了打败秀秋，伊休尔塔尔，以及安露弥施展风魔法跳墙逃跑的部分。
“原来如此，那些孩子是幸存者……也就是说他们就是绝佳的证人。”希实本站起身低下头来回踱步。
“我想您肯定清楚，让这些孩子活着的价值比死掉更高……再容我提醒一下，您也别指望孩子们能做交易筹码，嘉西斐亚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是啊……我怎么会不了解他呢，一想到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都要完了，那个男人一定会疯的，不，他本来就病入膏肓，我敢说这个人就没有下限。万一他要玉石俱焚呢？你这可是把一块烫手山芋塞到我手上了啊。”希实本狡黠地笑了，目光重新回到米歇尔身上。
【这不正和你的心意吗，希实本？只要嘉西斐亚来犯，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整合四大领地发起蓄谋已久的战争】
“当然，我们都知道保护证人的代价是什么，那意味着战争，想必其他领主只会当做麻烦唯恐避之不及吧，可我认为他们更应该学学怎么从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饥荒瘟疫，动荡不安，人民怨声载道，在这么艰难的时节下民众肯定会青睐更有凝聚力的领袖，公开宣扬庇护受虐的儿童可以在民众心目中树立起仁善明君的形象，虽然这样做就无法避免战争，却可以对战争做出合理化的解释，我一介外乡人都明白，魔教团在宗教文化盛行的八布迦是人人视为眼中钉的存在，像嘉西斐亚这样对魔神出卖灵魂的小人必定被人人恨之入骨吧，打上大义的旗号便能为布局已久的战争找到合理化的理由，民众自然不会有多少怨言，还能将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敌人身上，最重要的是……”
“什么？”
“……虽然我不清楚至高领主是怎么看待锡安与其他领地的矛盾的，但只需要稍加包装……将孩子们送到希利尼寻求庇护，再打上为八布迦清理内患的名义主持圣战，一切以至高领主的名义进行，我相信王会很乐意欣赏手下出现一位仁善且忠诚的统治者。”
“我得承认，这的确是个很有价值的交易，虽然不知道你这套是从哪儿学的，孩子，但你知道吗？你真的很会煽动人心。”
【那可不敢当，我只不过是替你说出了真正的心意】
米歇尔没有回应，眯起眼睛瞪她。
“你以为我不懂你说的吗？聪明也不见得是件好事，你显然知道得太多了。战争在计划之内，你听谁说的？你是在胡说八道，还是一时口快说漏了嘴？嗯，我就是有这个打算，我是没有经过至高领主的同意，那又怎样？”希实本讪笑，“我劝你守住无聊的好奇心，把正事都交给大人做，你这个年纪就该考虑怎么才能在今天多挣几个铜币好买块年糕吃，而不是关心对你的未来屁用没有的国家大事。”
米歇尔这才察觉到自己刚犯下的错误，希实本僭越至高领主，联合四大领主密谋对锡安挑起战争，尽管在锡安人的认知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但在锡安以外的领地，在明面上还是无人知晓的秘密，他一时没有留意到这点，为口舌之快闯下了祸，更没想到希实本会这么爽快地承认，现在想装作什么都不知情敷衍过去也没用了。
【至高领主对内战毫不知情？事情比我想象得还要复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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