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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界地，一座坐落在石桥上的城镇，之所以没有称其为城市，是因为规模远远不够，没有城墙，基础设施也很落后，让人不禁怀疑称其城镇是否有夸大嫌疑，再一想到这里还是领地首府就更让人失望了。
不过，好的方面是，这里的守卫倒是不比别的城镇少，入夜了有三队以上的人马举着火把巡逻，看起来都有恪尽职守的样子，让人稍感安心。
两人跟着商人刚一接近就被拦住了，卫兵们例行检查，让他们出示身份证明和通关文件，例行公事的部分很快就结束了，本以为能告一段落，接下来的发展却越来越不对劲。
“我，我的货物怎么了？你们不是检查过了，就只有茶叶和糖糕呀，为什么要扣押？”
“那只是随便看了一下，谁能保证里面有没有违禁品呢？”
“怎么可能！还有违禁品到底是什么？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没人要查啊！”
守卫的头盔上带着一副面具，脸因此被遮挡住，无法看清他的表情究竟是愤怒还是讽刺。
“上次？那是什么时候？我们怎么不知道？”
“就，就是半年前呀。”
“呵呵，你这外乡人……规矩早都变啦！”举着火把的守卫示意另外两名同伴拉走马车。“我们需要更‘细致’地检查一下，你会配合吧，外·乡·人？”
“什么？你不能拉走我的车子，你们没有权力这么做！这是在违法，你懂吗？你是在亵渎八布迦的神圣法律！”
“吵什么吵……给我安静一点。”
“快停下！喂！其他人都看见了吗？这是犯法的！”
商人因为惊慌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他被士兵无情地挡在原地，看着自己的马车一点点没入黑暗，急得放声大叫。
“快来人！可恶……为什么所有人都无动于衷！”
周围路过的镇民只是草草扫了一眼就接着干自己的事去了，似乎习以为常了。
“你能闭上嘴吗？还是说要我帮你？”
“这……”
商人从那双狡黠的小眼睛里读到了真相，马上变得绝望。
“那可是我全部的家当，你们不能就这样拿走……我会分文不剩的……我身上真的没有钱了啊！你要我怎么活！”
“喂，适可而止啊！”安露弥还是没忍住，站出来咆哮。
“咦？你们还在啊，不是都说了让你通过吗？”
“混账，你们这就是在抢劫！”
“……这个男人跟你们有关系吗？没有的话就赶紧滚，外乡人！”
“怎么不正面回答我，啊？心虚了吗？我再说一遍，把车子还给他！”
“当然可以，我们‘检查’过后一定会把车子完完整整地还给他。”
“靠！故意整我是吧！”她冲到守卫面前，听着胸脯愤愤地瞪着他，气得尾巴炸毛。
卫兵们停下手里的活，一齐冷冷地注视着她，米歇尔看到其中一人将手放倒腰间的剑柄上，不知是下意识还是另有所谋。
“喂喂，小姐，别冲动，别冲动，我再想办法就是，快停下来……”
“今天就算是你们那该死的领主来了我也不让步。”
“区区外乡人……你没有说话的权力。”
听到领主这个词，举着火把的守卫明显犹豫了一下。
米歇尔立即跟上施与压力。
“权力，你说我们没有是吗？同样身为比尼亚乌萨人，谁说我们没有这个权力了？还是说，王国的法律在你们这儿行不通是吧。分界地的领主就在这里吧……我倒想看看他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呢。”
守卫明显被戳到了痛处，更加愤怒。
“㗅，小鬼……别太得意了，别当我不敢教训你们。”
“是吗？那就让我们跟领主当面谈谈吧。”
说着，他便拉起安露弥的手直往城镇里走，拿着火把的那人立即阻挡在他们面前。事已至此，这场闹剧吸引了不少人围观，尽管人群沉默不语，来自他们视线的压力却分文不差。
“切……”
眼看着难以收场，卫兵们自觉处境不妙。
于是。
“……停下，把马车还给他。拿好你的货，还有你的人，赶紧滚……！”
商人还在发愣，安露弥给了他一肘子才让他反应过来，感觉战战兢兢地跑过去结果马车的纤绳。
“混账外乡人……得意什么……”
“你们都该滚出我们的城市！”
守卫们一边咒骂一边灰溜溜地离开了，围观的人群依旧冷漠，眼神中包含深意，没人上前询问情况，全部径直离开了，仿佛刚才无事发生，商人终于松了口气。
“谢谢你们……”
“没事，就当做搭顺风车的钱了奥。”安露弥挥手道。
“哈哈……行。真是的，你们刚才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会动粗呢。”
“就算打起来我也不怕。”
“说什么呢，你们还是小孩啊，怎么打得过大人。”
“不过，还好没有被他们勒索到。”米歇尔说。
“嗯，真的太谢谢你们了，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展开……分界地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勒索你的是漂亮的女性？”
“哎，不是！我是说，他们以前没有这么……直接。”
“哈？以前也会勒索你吗？”
“说不上是勒索吧……就是意思意思，你们懂的……作为交换他们会保证没人会在城里找我麻烦……这里的人，呃，都不太好说话，尤其是做生意的，他们特别讨厌外来人。”
“就比如给我的货物挑刺啊，胡乱砍价啊，甚至还有人偷东西……但，只要讨好守卫，就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了。”
“也就是说必须讨好其中一方吗……真恶心，他们一直这样吗？守卫根本就是渎职好吧，真不敢想象这种垃圾城镇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啊，不……他们只对外来人这种态度，我也不懂……其实不光是分界地，八布迦很多地方都对咱们这种外省来的抱有偏见。”
“妈的，见鬼了。”
“喂喂，安露弥，稍微注意一点形象……”
“等等，咱们刚才惹了守卫，那就是说，你待在城里会有麻烦吗？”
“嗯……有可能吧……唉，你也别担心，小姐，咱就是做个小本生意的，既不关心政治，也不在乎什么歧视，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顶多就不给我好脸色看而已，诸行无常，罢了罢了。”
“……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都说了没事啦，你们要是不帮我的话，谁知道那群人会把我的货物怎么样呢，恐怕我继续死皮赖脸地缠着他们就免不了挨顿打吧，我人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就是万幸了。”
“……好吧。”
米歇尔看了看夜空中的弦月，问商人：“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哦，我还要去拜访几个客户，你们就先走吧。”
“行吧，我们可能明天就要出发，你跟我们一起吗？”
“我记得你们要去希利尼来着，那咱们就不顺路了，我也就在东部地区做点生意，完了就回家。”
“原来如此。”
“那我们走咯。”
“哎，好嘞，你们要注意安全啊，希利尼在行省最西边，离这儿可远着呢，路上一定要小心啊，别走山路，尽量跟其他人一起走啊。”
“知道啦，你也是。”
他们告别了商人，接着正式进入城镇。
由于分界地坐落在大桥上的缘故，所有建筑都沿着大桥两边建立，给桥中央留足了通道，让整座城镇看起来就像一条望不着边际的街道。
这种布局居然意外的让人觉得宽敞，看起来光是步行至少要15分钟才能走到头。
“居然还有这种城镇啊。”
“蛮新奇的。”
“说起来这里的建筑似乎很有历史呢，不知道当初决定在这里建立城镇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啊，建这么多房屋，真不怕桥哪天被压塌了吗？咱们脚底下可是深不见底的裂谷欸，想想还挺吓人的。”
“应该不会塌的，我刚才粗略的看了一下，无论是桥的结构还是用料，都相当坚固，都是可以经历数百年风雨洗礼的。”
“那还挺厉害的嘛，欸，不过我就更好奇了，这么大的桥是到底怎么建成的，感觉超级夸张，还有当初建这座桥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笨蛋，比起这个，咱们不如先想想晚上住哪儿。”
“应该有旅店吧。”
安露弥东张西望地寻找招牌一类的物品，却很快被一座风格瑰丽的教堂吸引注意力。
“教堂啊，真气派，还有到处都是石像啥的，嗳，你不觉得很眼熟吗？”
“那些石像……应该是楠哈乐芭，真惊人，一路上到处都是她的石像，就连路过的行人身上都有佩戴她形象的项链。”
“仔细看的话，附近的建筑似乎都是围绕着教堂建立的呢。”
“现在的时间还不算太晚，要去教堂看看吗？”
“行……吧，反正也没啥事。”
米歇尔和安露弥一样，抱着“也许能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的想法向着教堂前进。毕竟，他们在比罗塔时就因为忽略了教会而差点错过宫城医生留给他们的信，这一次说什么都要谨慎行事。
教堂灯火通明，彩窗玻璃被烛光照耀散发出七彩光辉，安露弥推开沉重的大门后耳畔最先传来了两人的谈话声。
沙哑的女声：“这就是其他领主的回复吗……真是有够无趣的提案，无非是拐弯抹角的相互窥探，全都是出于自己的利益罢了，所以才愿意为我们搬弄是非。”
“那，我们该怎么回复诸位领主呢？”
“无妨……给他们我许诺的，条件是按照我的安排来。”
“明白了大人，那，锡安那边的人怎么办呢，该派谁去？”
“啧……不管让谁去都不太好……”
这时。
吱呀……大门轻响。
教堂中央，矗立着一尊巨大的圣母雕像，双眼闭合，面目慈悲，侧头，张开着怀抱，仿佛要施与世人赐福。她脚边亮着一排即将燃尽的蜡烛，微微火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在一排排长椅上。
门口，正把守着一名守卫，只是扫了安露弥一眼便移开视线。
安露弥和米歇尔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尽管安露弥并不是有意偷听的，无奈还是引起了女人的注意，她想要装作无事发生，视线是撇开了，犬耳却不由自主地转向他们。
“……来的真不是时候呢，你为什么不把门上好锁？”
“我疏忽了，大人……请您责罚。”
“算了，反正已经把重要的事情谈完了，去干活吧。”
“是……”
“小姑娘，还有身后那位少年，过来吧，怎么，担心我惩罚你们吗？唉，不会的，所以快过来吧。”
他们看见了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位坐在长椅上的稚羽族的妇人，身着墨绿色的华服，两袖高高挽起，一双深邃的细眼睛高傲且精明，妆容有致却不至于浓烈，脸庞因皱纹堆积而光彩不再，盘着一头茂密的黑发，几缕发束已经泛白。
“呃……”
“呵呵……别紧张，衣角沾着泥巴，靴子边缘被磨损得不像样……看样子，你们不像本地人？”
“你是说对了，可是光凭这些又怎么能断定我是外乡人呢？”
“真聪明，当然不止如此，你们的脸形、鼻梁、柔软的眉心，无一不在告诉我，你们身上缺乏一种坚韧，那是只有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才拥有的饱经风霜的证明。”
“有那么夸张吗……”
“当然，我一向看人很准。”
【也会有走眼的时候。】安露弥轻声嘀咕。
“我虽然上了年纪，耳朵可好着呢。”
“咳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还有事要做。”
“可以，不过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安露弥皱眉，搔了搔后脑勺。
“喔……你说。”
“你们来这座城市干什么？这里已经很久不见外地游客了。”
“是啊，谁会来这儿旅游，我们是来寻找家人的。”
“哦？你说的八成是白光吧，听你的口气很有信心？”
“嗯，他们让我们来希利尼找人。”
“希利尼，呵呵……你早来个两周就好了，那儿现在已经封城了，没人可以进去，也没人能出来。”
“发生了什么吗……”
“嗯，一场流行病正在西边蔓延。然后，下一个问题，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妇人转着眼珠打量他们，那双眼睛精明得仿佛能揭穿任何谎言和小把戏。
“哈托斯菲尔德，满意了吧？”
【真搞不懂，这里的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神经质……】
“哦，我记得那里是……那还真远呢……很好。”
“那么，你们是做什么的？或者说，你们的职业是什么，我看得出你们不是流民那么简单。”
“冒险者。”
【那又怎样？】
“哦，这倒是有些参考价值……”妇人忽然眼前一亮。
这时，又有人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推开门的男人身后跟着几双好奇的小眼睛，脸蛋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烂得像破抹布一样。
把守在门口的卫兵立马挡在了那人面前。
“怎，怎么了？”
“退后。”
“我，我和家人只是来找母亲祷告的……”
“那也不是现在，农奴，别让我再重复一遍。”
“可是我们每天晚上都会来……”他身后的孩童抱怨道。
“不长眼的东西，不看看谁在里面？”
“噫！希实本！啊不……我是说，领主大人……”
“滚开。”
“噫……别打我，我，我这就走！”
“这就对了，农奴，你们不配和领主大人呼吸同一室的空气！”
男人落荒而逃，他身后的孩子也从不解中逐渐转为恐惧，一一逃开。
安露弥对被称为希实本的妇人皱起眉，就差把不爽写满脸上了。
“所以说，你就是这群土匪的头子。”
妇人非但没有动怒，还嗤笑起来。
“得了，我又有新称号了……原来刚才你们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哼……知道又如何？难不成要我给你下跪吗？”
“就算是，我看你也没这个意思。”
“是啊，我才不会给你这种人下跪，绝不。”
“没关系，我并不是在乎这方面的人。”
“别装蒜，是你默许城里的卫兵对我们进行勒索的吧，我说的没错吧。”
“啊，是我，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这是犯罪……”
“不，这是警告，一种威慑。你也看到了我的人不会这样对待本地人，我想说的你应该很清楚了，没错，我们不欢迎外乡人，不止是我，其他领主都是这么做的。”
“所以，你要向对待刚才那些人一样赶我们走吗？”
“不，正相反……”希实本摇头，不带感情地笑了，“想不想赚点零花钱？”
“先说好了，我可不想掺和任何肮脏的交易。”
“唉，别把大人想那么坏呀，我只是需要你们送个信，就这么简单。”
“想都别想，找别人为你干活去吧。”
“我话还没说完呢，如果说我有绕开城门进入希利尼的办法呢？”
“……”
“丑话说在前面，像你们这样一无所知的人是没机会进希利尼的，不信我的话也无所谓，请便，呵呵，尽管去尝试吧。”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唬我们的。”
希实本换上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具：“没有必要，我大可以威胁你们，但我懒得这样做。”
“先说说你的任务吧。”
“好极了。”她站起来走到安露弥面前，递给她一个密封的信封。“把信交给锡安的埃米尔，不知道是谁，就找卫兵问问吧，顺便带个口信给他，就这样说，‘我等着他的回复’，然后将他的回复带给我。”
安露弥犹豫着，回头看向米歇尔。
米歇尔牵起她的手，对她点头。
“好，我接下就是了。”
“哦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信封上的密封就是为了防止你偷看，就算你再粘上了，埃米尔也会看出来，他不仅不会付钱更不会告诉你们那个秘密。”
“不是由你告诉我们吗？”
“不是啊，埃米尔会替我解答这些问题，相信我，他绝对值得信赖。”
“……好，我会替你做事的，但这不代表我站在你这边。”
“无所谓，反正这也不是你们外乡人该插手的，呵呵，做好你该做的事，我们互惠互利。”
“切……”
尽管心生厌恶，安露弥还是选择忍耐。对他们来说，能越快前往希利尼越好。
希实本说罢就走了，带上她的卫兵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阴暗中。
“米歇尔，这么做真的对吗？”
“我们没有选择。”
“我，说实话，我已经受够被牵扯到莫名其妙的事里了……我只想早一点见到叔叔和宫城医生……”
“如果出了什么麻烦，咱们再想办法就是，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好……”
她无精打采地来到石像下面，仰头瞻望女神肃穆的面容，表情五味杂陈。
安露弥不曾信仰神明，恐怕从今往后也不会。
“这是……”她捡起了一封信，那封信来自女神脚底的信纸堆，不知何时，不知何故被一同丢弃在这里，看起来相当随意。
“米歇尔……米歇尔，这是……！”
信的开头写道，“致孩子们。”而信末的落款是，“宫城咏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