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另一桩无常的人生百态

“呼,这样就干完了。”

他们花了三个多小时才清空了所有集装箱,已经汗流浃背,但好在已经没有别的货物了,货架上都被他俩塞得满满当当。

“喂,那个谁来着?对就是你们,刚刚的冒险者小孩。”秃顶的提米安隔着老远对他俩喊话。“马上会有客户来取一批货,他们要的东西在B3区,你们招呼一下。”

他说完话就出门了。

过了一会儿出现了一个头戴兜帽身披斗篷的年轻人。他和另外两个看不清面孔的人拉过来一个小型集装箱。径直走到米歇尔他们面前。

“小孩子吗……呵呵,也好。”带头的年轻人说道。

“您要的东西在B3区。”

“B3?那一排架子有三层啊,我怎么知道在哪里?那个地中海大叔没跟你们说具体的位置?”

“没有,真的很抱歉。”米歇尔回答。

“说得也是,看来他有认真对待嘛。”年轻人摸了摸下巴,把他们的集装箱拉到安露弥面前,“这样吧,我还得请你们帮个忙,你们待会儿把里面的货取出来,按照标签来分类,然后送到东门的安检处去,记得一定要跟卫兵说这些货是后天下午发往王都南阿德莱省的,他们问你取货的人什么时候来,你就说也会在当天过来,但是时间不确定,可能早来也可能晚一些,除此之外问你们什么都不必回答,明白了吗?”

“没问题。”

“嗯……对了,里面有些箱子可能封得不是很严实,不管你们看到了什么都要原封不动地塞回去,不要落下任何一件东西。”

“好的。”

米歇尔虽然心里疑惑,但也没多问什么。

“当然不会白白占用你们的时间,喏。”年轻人在箱子上放下了四枚铜币,笑嘻嘻地扬起嘴角。“记得要按我说的去做哦。”

“包在我身上。”安露弥说。

还没休息个几秒钟,安露弥和米歇尔不得不再次忙起来。集装箱里乱七八糟的,大大小小的箱子和麻袋被随意扔在里面,有些甚至被挤压得变了形。

米歇尔挑出一个没有封紧的盒子来,上面贴着一张写有“易碎品,共6件”的标签,在没封紧的开口处正夹着一个用纸包起来的小玩意儿,看样子大概是瓶子一类的东西,为了检查货物有没有破损或者遗漏,他不得不打开盒子。他数了一遍,盒子里一共有五个这样包装的东西,还好,这个夹在外面的就是就是第六个。

“安露弥,把封条递给我一下。”

“给你。”她抛过来一卷印有阿德莱贸易公司字样的专属封条。

刺啦,是纸袋被划破的声响。

米歇尔把装货物的小纸袋塞回箱子里时不经意间划破了它,上面开了一个大口子,他赶忙查看里面的货物有没有。

里面露出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大概有他的拇指一般粗,里面存放着一种墨绿色的溶液,在光线照映下居然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点。

看起来货物还完好无损,他松了一口气,马上就被这个小瓶子勾起了注意力。

身为诺以该尹的他不仅拥有超群的听力和视力,还有着更加灵敏的嗅觉。

此刻作为半魔的他正本能地对瓶子里的溶液感到警惕。

一股只有他能察觉到的极其微弱的异味从被封死的瓶口传来,在下一瞬间他就明白了里面装的是毒药,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

米歇尔神经瞬间紧绷,他马上把瓶子塞回了箱子,并把纸袋划破的那一面贴着箱底,让人无法察觉包装已经损坏。他不动声色地环视了周围一圈,悄悄地给箱子贴上封条。

他不清楚比尼亚乌萨对毒药的管制情况,但他转念一想,既然这批货物能出现在这个国家首屈一指的大商会的仓库里,那就自然有它可以存在的理由,就比如炼金,据他所知毒药是炼金学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大部分炼金师都会将其用在炼金研究上。

但,炼金师使用的毒药大都是比较温和的,虽然那瓶中装着的毒药是他从未见过的,但那异样的气味告诉他这种药物的危险性绝对不容小觑。

米歇尔也不想节外生枝,他只需要包装好然后把这些东西运到安检处就可以了。于是他打消了深思的念头,转头继续忙活起来。

“咦,米歇尔……你过来看,这是什么啊?我看不懂上面写的字。”

他循声来到安露弥身边,她正抱着一个大箱子,盖子似乎没有盖紧,里面露出了一些干巴的植物,死昆虫以及细碎的结晶粒,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米歇尔心中又升起一股异样感。

他们眼前的这些东西可不是什么垃圾,而是价值不菲的炼金材料,他通过气味能大概了解这些东西的作用。

那些干巴的植物应该是具有麻醉效果的药草,昆虫应该也是一种药物的原材料,他不确定,因为气味实在太浓了,而那些结晶粒……

他认得这个,这是一种成瘾性药物。曾有段时间在帝国的奴隶士兵手里传得相当广泛,那些人就靠着这玩意儿浑浑噩噩的过日子,麻痹自己对战场的恐惧。

他心觉不妙。

标签上写的是医疗用品。

“上面写着……医疗用品,大概是这样吧,话说你干嘛问我,我黎稚语又不太好。”

“人家没上过学嘛,要我说黎稚语肯定没问题,认字就有点困难了,毕竟小时候没好好学,嘿嘿。”她挠了挠后脑勺。“不过米歇尔你看,这种虫子好像是用来增强药效的一种炼金材料,我在官方的布告栏上见过,我记得管得还挺严的,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运这些东西干啥。”

“确实,不过我记得你说过阿德莱公司是国营企业,他们应该有运输这些东西的资格吧。”

“呃,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标签上贴着医疗用品,那这些东西大概都是用来炼药的原料吧。”

“算了,这些咱们也管不着,看着点别弄丢人家的货就可以了。”

“我知道啦。”

没错,这些东西要用在哪儿都和他俩无关,他们只不过是过来完成委托的,米歇尔只希望这一切能顺利结束。

不过另一件货物重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搬运的时候里面发出叮铃的金属碰撞声,很像利器发出的声音,他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从重量上来看里面的东西肯定不少,像这样的箱子还不止一个,然而标签上居然贴着的是厨房用具。会有这么长的锅铲吗?

米歇尔摇了摇头,打消了打开一看究竟的念头。

大概又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他俩才把这些货物分好了类,装在了手推车上。

安露弥干活时又不小心蹭破了膝盖,身上沾了不少灰,向来爱干净的她这会儿正活动着僵硬的肩膀和脖子抱怨着这儿灰尘太大,米歇尔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没受伤但整个人都灰头土脸,想靠近安露弥时还被她一顿嫌弃。

“终于弄完了,咱们去把这些东西送到东门吧。”

出门时天色已经变暗,夕阳火红得让人头晕。

他俩一起吭哧吭哧地推着车子,推到手臂都麻了才前进了一点点,脸上流淌下来的汗水因为和着灰尘被染成黑色的,让他们脸蛋变得脏兮兮的。好在东门离仓库只有不到300米的路,他们也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平时话痨的安露弥在这个过程中竟然没说一句话,一直鼓足了劲儿在推车子,停下来后便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气。

“这些东西是谁弄来的?”一名身穿软甲的马塔尼斯守卫从塔楼里走了出来。

“啊,是我们,我们是接了公司委托的冒险者。”安露弥从一车货物背后探出脑袋。

“嗯?你们不是小孩吗?”

他说着,另一位守卫也走了过来。

“这是徽章啦。”她慢慢地掏出冒险者徽章展示给他们看。

“好吧,你们累坏了吧,靠,公会也真是的,居然让这么小的孩子干这种重活。”

“这些是要发出去的吗?”

“是的……”米歇尔代替休息的她回话道。

“天哪这么多,又得忙了……里面装的是什么?”

“一些厨具什么的,我们也看不太懂。”米歇尔撒了谎。

“嗯……这上面写的确实是厨具,还有医疗品……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把东西放这儿就行了,我们待会儿检查,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好~啊对了,寄货的人说这些东西要发往南阿德莱省。”

“知道了,辛苦了孩子们,呼啊。”守卫漫不经心地打着哈欠回答道。

他们回到阿德莱公司的仓库后,迎面便撞见了贾戈。

“哦,你们回来了,我刚才检查过你们整理的货架了,没有任何问题,刚好也没什么要处理的,你们的委托可以结束了。”

“真的?米歇尔你听见了吗?咱们完成人生中第一份委托了,太棒了!”少女激动得抖着头顶的犬耳,在原地蹦了起来。

“真是……再好不过了。”米歇尔看到她这样开心也禁不住露出微笑。

贾戈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快回去吧,别整得太晚了。”他语气冷淡,“最近城里不安全。”

安露弥完全无视了贾戈的话,正拉着米歇尔的手开心地蹦蹦跳跳。

于是他俩便手牵着手走上了返回的路。

“呐,米歇尔,拿到第一笔委托金你想干什么?”

“我……如果钱够的话我想给小爱买点礼物。”

“欸,虽然我有听她说过你的事,但没想到你俩这么快就成朋友了,小爱挺内向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哈哈……我们间确实发生过一些事情。”

“是什么啊?快给我说说。”

“太麻烦啦,我累得不想说,话说你这会儿咋这么精神?”

“什么嘛!居然把我排挤在外。我也累啊,但我高兴!”

“好吧好吧。”

米歇尔苦笑着捏了捏自己的肩膀,安露弥突然加快了脚步,拉着他慢跑起来,明明这会儿他俩的脚都酸得不行,她还是一副精神满满的样子冲在前面,和他一起穿梭过街巷。米歇尔虽然嘴上埋怨她不知疲倦,心里却也相当幸福,任由着她胡来。

因为对他来说这也是第一份工作,能顺利完成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他证明了即便是如此不堪的自己也有自食其力的能力,并非是帝国人口中的不适合者,仿佛自身怪物性的那一面正在逐渐消散,作为人的柔软的那一部分正在不断延伸。

成为这个社会的一份子吗……

好像也不赖呢。

困扰少年的梦魇不曾退散,但他如今似乎找到了足以照亮前路的微弱光亮。

少年看着安露弥脏兮兮的脖颈,她飘舞在空中的乱蓬蓬的头发,想起了海娜尔,和安露弥在一起的日子就像曾经在她身边一样,是在漫长的光阴中,为数不多不会让他感到绝望徒劳的时刻。

活下去,米歇尔,代替我们去看外面的世界。

他在心里复述着海娜尔对他说过的话,突然间不再觉得苦涩。

如果说高墙外的世界有什么他现在值得期待的,那就是待在她的身边吧。

残缺的月亮已经挂上天空。

“什么?你再说一遍?”

安露弥瞪大了双眼,米歇尔也吃了一惊。

“事情就是这样的……”冒险者公会的职员伊琳娜表情带着歉意说道。

事情还要回到他俩路上的一个决定说起。

安露弥和他虽然浑身酸痛,但他们还是决定先回一趟冒险者公会,去领属于他们的第一份委托金。她说这份赏金给米歇尔一半,自己一半,但不能乱花,她打算单独装起来,让米歇尔也这么做,想着明天花一早出去逛街,挑选带给大家的礼物。

当他们回到公会时,大多数职员已经下班了,只剩下几个值夜班的人在,这时也见不到其他冒险者。

他们在二楼找到了伊琳娜,向她要赏金时却被告知这次委托人会当面给他们赏金。

“可是我们出发的时候你们什么都没给我说。”

“一般来说,当委托人提出当面给冒险者赏金的要求时,我们都会同意,并且交给他们自己去协商,因为有规定委托人必须当面和冒险者说明的……所以,我以为他会跟你们说啊……”

“恕我冒昧,伊琳娜小姐,即便公会的守则上没有写需要你们告知冒险者,我认为你们也有义务和我们提前说明的。”米歇尔皱起眉头说道。

“真不好意思,我并不是故意隐瞒的,只是以前从未出过这样的事,冒险者每次都能好好的收到赏金。”

“唉,我知道了,我们也没有责怪你啦。”安露弥咬着嘴唇安慰她。

“那他们几点下班?”

“他们也有晚班的,肯定会有人在。”

“好吧,我要回去一趟。”安露弥说着就转身朝外走。

米歇尔虽然劝她还是先休息一晚,明早再去,她却死活听不进去,说要是不拿回来总感觉心里不舒服。他也只好跟着她一起踏上返回阿德莱贸易公司的路。

差不多到深夜时他们才赶到城东区,这时阿德莱贸易公司的屋子里还亮着灯,不知道算不算万幸。

这会儿没人值守一层的门口,他俩就直接钻进仓库里,咚咚咚地爬上二楼楼梯。

提米安部长的房间还亮着灯,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安露弥径直推开了门,兴许是反应过来有些不礼貌,立马把声音降了下来。

“您好,我们是来拿委托金的,走的时候忘了。”

坐在办公室里的两人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在他们身上。

其中一人是提米安,另一人是个生面孔,是个戴着兜帽皮肤黝黑,满脸脓疮的男人,他坐在办公室里的长椅上,翘着腿,嘴里叼了一根烟,目光锐利。

“你们是……哦,白天的冒险者小孩,有什么事吗?”提米安的表情十分不悦。

“呃,我们完成了委托,但公会说你们应该当面给我们赏金的。”

“原来如此,呵呵呵,你看我这记性,不好意思啊,来来来这是你们的份。”他笑着拉开抽屉,把一个袋子放在安露弥手里。

袋子里装的并不是钱币。

只有六个颜色发黄的馒头。

“这是什么意思?”安露弥看看手里的馒头又看看提米安的秃头。

“茶刚好还热着呢,你们自己倒一杯吧。”

“不,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的赏金呢?有20铜呢。”

“啊?”提米安眨巴着眼睛,刚才的笑脸瞬间消失了。“我想这些对你们来说已经很足够了吧?毕竟我手下的工人们干一天都只能吃到两个馒头,他们的活比你们累多了,你们还只干了一下午,而且你手里的馒头可不便宜呢,去面包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我给你们的可远比应得的要多。”

“我懂了,是这样啊……我懂了,以为我们是小孩就好欺负是吧?”安露弥大吼着,整个房间里就只有她的声音。

提米安和那个黑皮肤的男人默默地盯着她。

“耍我是吧,谁稀罕你这几个破馒头?”她抡起袋子砸在提米安的桌上,里面的馒头滚落一地,被她死死踩在脚下。

提米安却一脸无辜的说道,“有意见吗?我已经把报酬给你了,是你自己不要的。那你现在想怎样,难不成想向卫兵告状吗?”

“你这混……”米歇尔拉住了想冲上去的安露弥,捂住她的嘴。

“没有意见,我们走吧。”他冷冷地瞪着提米安,安露弥还在他怀里挣扎着。

“咱们先走。”他对安露弥轻声说道,把她一点点拉出办公室。

到楼底下他才松开了手。

“你干什么啊!”安露弥涨红了眼,眼角噙着泪,推开米歇尔的手。

“他明摆着就是想欺负我们!”

“我知道。”

“就20铜而已,他凭什么!我们是孩子就可以随便打发了吗?啊?”

“我知道。”

“我……呜呜,今天都……干了什么啊……”安露弥揪着米歇尔的衣服,缓慢地蹲了下去,几滴眼泪打在地面上。

“我好累,真的。”

“我知道。”

米歇尔松开了她的手,轻轻地抱住她的脑袋。

“我不想就这样放弃,安露弥呢?”

“……嗯……”

“起来吧。”他柔声道。“今晚先好好休息,咱们明天去公会看看他们有什么说法。”

“好。”安露弥抹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

街道漆黑深邃,只有几个路灯亮着昏黄的光。

“这也太晚了,等咱们回到旅馆估计都快天亮了,你今天够累了,我觉得你需要休息,咱们搭马车回去,好吗?”

“行。”

这回轮到米歇尔走在前面,握着她的手。

午夜的空气已经很冷了,哈出的气都开始起雾,他俩还在街巷上寻找马车。

最后好不容易在路灯下找到了一辆闲置的马车,在叫醒了车夫后,他俩钻进了后排。

一路上安露弥都没有说话,看着两旁的街道发呆,米歇尔纵使再担心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宽慰的话,只是和她紧紧地挨着肩,握着她那只冰凉的小手。其实他心里也郁闷,第一份工作的失利对他的打击也很大,其实他不在乎能拿到多少钱,就算安露弥说要全部他都不介意,但,像这样无法得到自己应得的,就等于被人否定了自己的努力,付出热情却空忙一场,换做谁都会难过的。在米歇尔看来她其实是个比表面看起来更敏感的孩子,尽管她现在看起来平静了许多,想必心里一定还是很痛苦的,只是顾及到了身边的人选择忍耐罢了。

如果是这样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为她努力呢……不管如何,在回去之前都要尽可能帮她讨回公道。他暗自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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