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交汇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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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丽丝,安露弥和米歇尔坐在同一张矮脚圆桌前,菲丽丝吃过东西后脸色好看了许多。

出于好奇,他们想知道菲丽丝的事情,并向她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所以说,菲丽丝也在调查转移事件?”

“嗯,原来你们是这样称呼它的啊,我,我叫它‘区域性异常魔力灾害’。”

“呜哇,好专业的名词,你有什么头绪吗?”

“和你们知道的差不多,除了这场灾害不是由魔法导致的,以及被卷入其中的人会被无规律转移到世界上某处以外,我就不知道别的了。”菲丽丝说起转移事件时,一改胆小的模样,变得严肃且充满理性,“虽,虽说,我根据现场土壤和植物的情况分析过灾害范围内的事物有可能都被凭空转移走了,但当我实际看到被转移的建筑物和人后还是很震撼呢。”

“的确,感觉完全超出认知了啊。”

“你们知道吗?灾害现场被一种未知的能量笼罩,我敢肯定这就是引发灾害的元凶,但是不像我学过的任何一种能量形式,真奇怪……而且这股能量还会破坏魔力结构,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假如把这种能量应用到对抗魔法上,想想都可怕……”

米歇尔和安露弥面面相觑,这些全是菲丽丝一个人调查出来的吗?

“那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在旅行咯?”

“嗯,我很快就把钱花光了,所以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呵呵……都怪我。”

“唉,我不这么觉得。”安露弥叹了口气,联想到自己和米歇尔几个月来风餐露宿的生活,颇有些共情。“你独自一个人走到现在,肯定比我们辛苦多了。”

“是,是吗……”菲丽丝小声嘀咕道,被安露弥这么一说害得耳根发热,心里倒是挺开心的。

“就像你看到的,我和米歇尔在一边旅行一边寻找家人的下落,只是一直没任何进展。”

“真好……嘿嘿,你们还有希望,不像我……我爸妈当场就死了。”

“怎么回事?”

“我们没被卷入白光里,而是被冲击波波及到了,他们脑袋磕到石头上了,没能挺过来,就死在我身边,我只不过比他们好运了那么一点点罢了。”菲丽丝露出绝望的笑容,干巴巴地笑了,说起自身的不幸,她已经不怎么悲伤,只是想放声大哭一场,却挤不出一滴泪。

“天哪,我很抱歉听到这个……”

“没事哟,我都习惯了,每个人都会在我预料不到的时候离开我,从以前就是这样。”她怯怯地抬起头,咬着嘴唇说道,“我想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这场转移灾害还有白光,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引起的,我必须得弄清楚,这就是支撑着我活到今天的仅剩的动力。”

“我也是,我大概能理解这种心情。”米歇尔说道。

她将视线移向米歇尔,那个坐在她对面,扎着一条短而宽松的马尾辫的男孩子。他总是不苟言笑,一边沉思一边冷冷地旁观着一切,一说话却发出充满磁性的,沉稳的嗓音,给菲丽丝一种和安露弥那副热情洋溢的态度截然相反的感觉,他那些细微的动作,那双清澈得仿佛没有杂质的黑眸,不经意间耷拉在眉毛上的额发,总让她感觉身上同时糅杂了阳刚之气和阴柔之味,新奇得很,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结果换来人家直勾勾投过来的目光,害得菲丽丝羞窘不已,心里不住地埋怨起米歇尔。

这时她突然注意到一处违和的地方,她始终不知道米歇尔是什么种族的人,因为他一直戴着帽子,好像是在刻意隐瞒什么似的。

他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总不会像我一样也是米基魔斯人吧……不对,他个子比我高多了。菲丽丝暗自揣度。

然后,安露弥又和她东拉西扯了一大堆,讲了很多没营养的闲话,一聊起来仿佛没完没了了,不过这两人倒是意外的默契,菲丽丝居然不会害怕和她讲话,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这还是第一次和同龄人聊天这么愉快呢,对安露弥说的话都能有她以前三个月的量了,她也不觉得滔滔不绝的安露弥很烦人,她其实羡慕得很呢,就想像人家一样对人际交往信手拈来。

然而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他们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为由向菲丽丝告了别,对她丢下一句保重。安露弥就是这样风风火火地出现在菲丽丝的世界里,又干脆利落地甩手离开,菲丽丝缓不过神来,还依依不舍呢,但笨拙的她压根就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谢过他们提供的食物和水后就悻悻地离开了。

菲丽丝在心里打转,结果我的状态并没有什么改善,没有钱吃饭,住不上旅馆,更洗不了热水澡,一切还是那么悲惨。她欲哭无泪,想到了安露弥。

如果我能像她一样就好了,她那么外向肯定不愁找不到工作吧。

对了,她是冒险者来着……

菲丽丝看了看手里的法杖,想起来安露弥收委托金时的场景,咽了口口水。

或许我也能……

“原来不光是咱们,这世上也有像菲丽丝一样的人在调查转移事件呢。”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咱们经过那么多城镇,每次都能看到告示栏上贴满了跟白光有关的寻人启事。”

“我是说看到有人也在调查这件事,而且还是同龄人,我就觉得很亲切呢。”

“嗯,不过说起来菲丽丝真的和咱们同岁吗?她看起来更像十岁啊。”

“毕竟是米基魔斯人嘛,他们天生就比较矮小。”安露弥说,两人并肩走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小巷里,“好吧,回到正题,你还记得昨晚的梦吗?”

“又是某种预示。”米歇尔回想起昨晚在教堂过夜时做的梦,“我在梦里又看到了那个被吊在十字架上的怪物,还看到了那两个少女,清楚的看到她们的脸,表情愤怒,不安……毫无疑问就是在哈托斯菲尔德见过的那两人,你也梦到了相同的内容吧,但是问题来了。”

“这次我有种不好的感觉。”他把手放在嘴边沉思道,“不管是谁又为了什么让咱们做这个梦的,他都在暗示我们,这两位少女对我们有威胁,我从她们身上感受到了敌意,她们想致我们于死地。”

“这就奇了怪了,咱们跟她们就只见过一次啊?”

“是啊,把咱们大老远诱导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咱们她们是敌人吗……真是无法理解,他究竟想要咱们做什么?”

“谁知道,怪了吧唧的,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梦,我觉得还是不要轻易相信比较好,真相如何,得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

米歇尔摇摇头,“不,不要大意。”他从第一次见这两名少女时就无法信任她们。

他向安露弥隐瞒了那两人和他一样是来自帝国集中营的事实。他是没有证据,却可以确信的原因就是她们曾亲口提到过帝国,使用的语言也是帝国的母语。米歇尔对帝国人没有一点好感,他绝不相信这群劣迹斑斑的侵略者会带着善意找上门来,哪怕是他的同族也一样,米歇尔本能地对他们怀有敌意,“绝对不要相信任何来自帝国的鼠辈”,这就是海娜尔教会他的重要道理。

而现在托梦给他们的人再一次于梦中给出了暗示,或者说诱导……那家伙让他们觉得少女们是敌人,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这种行为是显而易见的诱导,却也卓有成效,反正米歇尔对少女们的态度已经跌入谷底了。

想要消解心中的这份不安就唯有亲自去对峙她们了,想必能从她们那里得到答案吧。

得从这茫茫人海中,比罗塔错综复杂,高低错落的街区里找到她们。

幸运的是他已经知道从哪里入手了。

梦给出了提示,他记得少女们出现在一隅阴暗潮湿的地方,附近有水声,水上到处漂流着生活垃圾。

再结合昨天从守卫那里听到的消息,既然没人看到她们出城,守卫又迟迟找不到她们,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她们躲在下水道里。

于是他和安露弥接下了这么一份委托:找出躲在下城区下水道里的小偷,有人目睹到两个可疑的家伙在那里徘徊。

这下事情就简单多了。

他们决定在今晚展开调查。

“多亏了祭祀先生带咱们进城,帮了大忙呢,我可不想再去看那些混蛋的脸色。”安露弥用鼻孔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是啊,可惜人家还有一大堆麻烦事要处理呢。”

“墓园被整得跟屠宰场似的,换谁都会崩溃吧哈哈……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他,多亏了他的赏金咱们总算能住得起旅馆了耶!你想想啊,洁白又干净的床,柔软的枕头和被子,咱们从离开哈托斯菲尔德后有多久没在床上睡过一次好觉了?呜~我都等不及了!”安露弥开心地蹦蹦跳跳的,小尾巴兴奋地扬起。

“好好……”

现实会一次又一次让你失望哦,安露弥小姐。

两人在城里稍稍观光了一番后,在正午时来到了旅馆二层的房间。

不能说是失望吧,实际环境居然和米歇尔想象的分文不差,使他都觉得难以置信起来。

四叠半的房间,阴暗潮湿,闷热,一推开门就闻到股霉味,环顾一圈都找不到类似窗户的东西,床头柜下面长着两朵蘑菇,被褥也只有一套而已。

好在租金很便宜,目前还能忍受……

目前……

阁楼上传来男人和女人的喘气声,模糊不清。

男人的粗言秽语中回荡着愉悦,女人的声音恍惚,侧耳倾听还能隐约听见汁水满满的碰撞声。

只是想象一下就大致能描绘出那副春光活络的情景。

安露弥想着,身体里居然也生出一股奇妙的浮躁感。她当然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

她和米歇尔背对着彼此坐在床上,心照不宣地拉开距离,手却不经意间触碰在一起。

他们相对而视,两人都感到两颊发烧,心跳快得无法抑制,米歇尔尴尬又不情愿地发出傻笑。安露弥只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跳起来逃到外面去,给自己浇一头凉水,但任何动作在这股子酸人的沉默里都显得多余,只会加剧羞耻心泛滥,她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兴许是难堪的无地自容了吧,安露弥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快感,心里怨气满满,双手抱在胸口,鼓起圆滚滚的脸蛋,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损坏家具要照价赔偿,她这会儿可能真要给床头柜上来一脚。

“啊,该做委托了……咱们出去吧。”米歇尔最先站出来打破僵局。

“说的也是,这里吵死了……根本就静不下来休息嘛!”

话虽然这么说,她的耳朵倒是高高竖起,随后她用鼻孔哼了一声,从床上蹦起来。

米歇尔赶紧跟在她身后,他也不想待下去了。

外面还不如房间里呢,房间的隔音效果再差,好歹也有些作用。失去墙壁的保护,两人即使站在走廊里也能清楚听到楼上的动静,空气里弥漫着男性粗鲁的汗水味,来自不同房间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仿佛回到了猿猴纵横的原始丛林,再加上橘红色的昏暗烛灯,气氛变得更暧昧了。

“大白天的……真,真是的,他们就不害臊吗?”

“欸?安露弥,还有米,米歇尔?”

他们回头看见了刚从隔壁房间里钻出来的菲丽丝,她同样面红耳赤,抖着小肩膀的模样显得局促不安,米歇尔看到她正做着一个把手伸到股间的动作,不知有意无意,然后她就迅速将手收回到背后了。

“真巧啊,你也出来透风?这家旅馆的通风做的也太垃圾了,好热啊。”安露弥像是得到救星似的松了口气,一脸镇定自若。

“真巧啊……”三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你的法杖呢?”

“卖掉了……”

说起这个菲丽丝又要哭了。她以50铜的价格卖掉了那只法杖,超出了预期,因为当铺老板说看在她和自家的儿子年纪差不多的份上,给了她一个亲情价,刚开始还挺开心的,结果越想越不对劲,法杖可是魔法道具,质量再次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在街上买到的东西,在比尼亚乌萨这种乡下地方往往是有价无市,可是就这点钱连买把质量一般的木剑都够呛,她一揣度总感觉被套路了,为了说服自己不瞎想,决定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然后就来到了这家旅馆,结果空气上下都充斥着污浊的荷尔蒙,差点没把她呛死过去,待了不到五分钟就把刚吃的面包吐了一地,肚子里空空如也,脑袋好像也变得奇怪了,精神恍惚。早知道这么倒霉,还不如睡大街呢。

三人一同离开旅馆,菲丽丝小心翼翼的跟在他们身后。

“这么说,你也是冒险者了?”

“嗯,本来我的体能是不达标的……似乎是因为我有魔法方面的才能,人家才破格让我注册了。”

“这不是挺好的嘛,菲丽丝以后就是我们的同行了,呼呼,我跟米歇尔也算是前辈啦,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们就是了!”

安露弥把菲丽丝的徽章举在阳光下观摩了一阵后才还给她。

“是,那就请多多指教了……”她有些不情愿地嘀咕道,“你们现在是要去做委托吗?”

“对啊,反正闲着没事做嘛,早点解决完我们就能去打听家人的消息了。”

“安露弥还真是努力啊……明明希望渺茫,换我已经放弃了,因为我根本不敢和陌生人说话。”

“这有啥,反正就是一边打工一边寻找他们的下落呗,我们每到一路上一直是这么做的。我想他们如果还活着也一定想找到我们,肯定会在方便看到的地方留下信息,像是寻人启事呀什么的,一般都会发布在公会,当地的卫兵办事处一类的地方,同时我们也会在这种地方给家人留下书面信息,说明接下来要去哪儿,以防他们在我们之后到达城镇,反正人多的地方都是好去处,既有钱赚也好收集情报。”

“虽然一直都没什么好消息就是了……”安露弥有点沮丧,她回想起这几个月来的所见所闻。

这世上有数以万计因为转移灾害而失去亲人朋友的人,寻人启事是公会和酒馆的告示栏上的常客,新的不断粘在旧的上面,叠成厚厚一沓,永远贴得满满当当,无论旅行到哪个城镇总能看到有人在为此奔波,当然也有人放弃希望了,因此崩溃的,浑浑噩噩度日的也不在少数。

“但我不会放弃,只要还没确认大家的生死,直到这一切水落石出为止。”

“……”菲丽丝沉默了,她已经失去父母了,但还是能理解安露弥的心情,换做她肯定也想拼命找回家人,但她能像安露弥一样坚持到现在吗?她不知道。坚持一个月可以,两个月,半年说不定也行……但是一年呢?十年呢……她不认为自己有那种毅力,那么安露弥呢?菲丽丝认为她真的有可能坚持下去。她身上似乎生来就有种用以对抗荒诞的坚韧。那是身为同龄人的她不曾拥有的,甚至很多成年人都没有的品质。

“我也希望你能找到家人。”菲丽丝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小声说道,有点害臊地笑了,向她询问,“你和米歇尔是姐弟吗?你们看起来很要好。”

“哦?才不是啦,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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