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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天晚上开始就不再收到慈爱之神的指示让赛伊·唯米觉得很不对劲，加上无论她怎样默念祷告词那位神明都不会回应，她开始变得焦虑，怀疑自己不够虔诚的事实已经被神明大人察觉。
二十点整，无风，月牙已经高高挂在黑黢黢的天空上，成片的阴云停滞在一起，黑压压的一大群，低得似乎要坠落下来，在帕斯乌尔领最偏远的荒郊野岭上，两位少女今夜依旧风餐露宿。
玖怜为唯做了一锅蘑菇浓汤，加了点香草，这种矮小的植物其貌不扬到会被人当做稗草一起割掉，却只要搭配得当，一小撮就能极大改善食材的味道，往往大部分旅行家和冒险者都很容易忽略这道美味，却躲不过玖怜的慧眼，她天生就有一杆热衷寻找食物的雷达。
她们吃了面包，从路过的村庄的一户人家里偷来的。
唯只吃了不到四分之一个就吃不下了，玖怜吃了两个还有些饿。唯看着坐在篝火对面的同伴，对她细声说：“状态还好吗？”
“……没问题。”她嚼着面包，毫无表情的回答，“就那点程度还不至于卷刃……”
她思考了几秒钟又重复一遍，“……没问题。”这次说话时移开了视线，“没有剑……我也随时都可以战斗，无论白天黑夜……我都会守护你……”
“不是啦。”唯瞟向放在玖怜身边出鞘的太刀，上面血迹斑斑，沾着不少碎肉，刀鞘是她在昨天斩杀遭遇的魔物群时随手丢在地上忘了拿回来，仅此而已。
“你的伤还没好全吧，吃东西那么快，对肠胃不好啊。”
“……可是我，好吧。”她居然把吃了一半的面包掰了一块递给唯，留给自己的明显更大些，就这样还一脸依依不舍。
“呃？”唯接过面包，缩了下脑袋表示不解。
随后一阵沉默。
唯早就习惯了和玖怜对话时的一切磕磕碰碰，她过度理解别人的笨拙，不善言辞，还有她后知后觉时窘迫害羞的模样，她都全盘理解并温柔地爱戴着。
唯使劲憋着笑意，对她说：“怜，你没认真听吗，我说的是你的伤，还疼吗？”
“……没事，不疼。”她抚摸腹部上绷带，当时被伊迦尔萨赫杜塔洞穿的肚子已经愈合的七七八八了，几乎全靠唯的治愈术。
“真的？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可你却总是不听我说……”她看着怜斜开视线的脸，“那时候你几乎要死了，我怕极了，倒不是怕下一个被杀的是我，而是我知道，如果你死了我肯定会当场放弃这场旅程的，我对未来将会发生的一切都没有胜算 。”
“那你应该早一点想好要给我定什么样式的棺材板。”怜自顾自发笑道。
“说什么嘛，哈哈哈，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能够在合适的时候死去，我就是为此而活的。”
“为什么？就因为你是神明大人的勇者……？”
“……不是。”怜摇摇头，“我是小唯的勇者，我只会为你挥剑。”
“所以，也要为我而死？”
怜正要点头，唯打断了她，攥紧放在膝上的拳头，挑起眉毛，声音里蕴藏着微微怒意，对她说，“我不管什么神谕，我只要你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就这样而已，你能替我去死，这就做不到了吗？”
“……别生气，我没有那个意思。”怜有点惊慌，“我只是不希望你总为我操心。”
“总得有人为你操心。”
“……我……从来都没有人会这样对待我，因为我只懂得战斗。”
“谁说的，怜做的饭就很好吃！”
玖怜没有说话，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那个，小唯，你好像有心事？”
唯垂下脑袋，一阵纠结后才说：“嗯……我最近听不到神明大人的声音了，已经三天了。”
“啊？”怜睁大眼睛，“……怎么会？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明明一直按照她的指示才走到现在。”
“我也不知道。”她苦涩地笑笑。“再等等吧。”
“……这样可不好啊，如果被那家伙追上就不妙了，在咱们休息的这几天里，那家伙还在一刻不停地追踪咱们吧。”玖怜一想起伊迦尔萨赫杜塔就浑身发毛，那种压倒性的窒息感久久挥之不去，“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为什么要追杀咱们？”
“我，我也不确定……”唯的回答令玖怜出乎预料，听她的口气就好像知道什么似的。“真的，本来不该是这样的。”
“……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
“对不起，怜，我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唯拼命摇头，面色惊惧。
“好吧，我们不说这个了。”她只有妥协。怜不由得叹气，她始终觉得小唯在瞒着她什么事，这种刻意为之的态度总让她心里痒痒的，烦躁感因此日益攀升，不过每当她谈论起莫名追杀她们的那个神人族男人时，唯总是表现得极度不自然，那种流露言表态度与其说是恐惧，更像一种蜇人的厌恶，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的反感……这又是怎么回事？
“嗯……反，反正只要继续听神明大人的建议，咱们总能脱险的！不管是在帝国军营里也好，还是上次转移……咱们每一次都化险为夷了，对吧！”
“……”玖怜心里一紧，话都在她的喉咙里形成了，然后，生吞回了肚里，脸蛋因此生出褶皱。她们曾经在深林的出口远远眺望过城市里巍峨的城堡、村庄里简陋的茅草屋、大片结穗的梯田在晨风与光下波澜万丈、以及眼睛澄亮的年轻牧羊人，牵着的一头和他霜花般的头发一样洁白的绵羊，全部都在她们身后的那个荒寂的巨坑里坍塌，然后灰飞烟灭，成为残渣。
……这样真的值得吗？她不断扪心自问。
玖怜被面前绽放的光芒吸引，抬头瞟见，一团散发着温柔光晕的球体正从小唯的胸口钻出来。小唯看着光球的眼神仅仅只有惊讶，却好像早就习惯了似的，放任它从身体里穿过。
光球穿透她时并未造成任何伤害，尽管让人感到温暖，却无法用手触摸到。
光球浮上两人之间的篝火，两名少女的视线被一齐吸引到上面，她们两人额头上同时浮现出金色的菱形纹章。
“抱歉，孩子们。”一位富有磁性的女性声音直接在两人脑海里响起，是那么温和，强劲有力，仿佛母亲的口吻。
“已经有几天没有见你们了，噢，请原谅我，我也为此心急如焚！但我实在没有余力去帮助你们了，即便是在现在，我也得小心提防着她，还有她的奴仆爪牙，我不能让她们找到……”
“实在抱歉，但是请让我长话短说吧，接下来请你们尽快赶往希利尼城，找到魔神的代理人，杀掉他，让他彻底死去，这样就能阻止他继续散播破败和溃殇……这对我，不，对我的孩子们真的非常非常重要，所以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
“其名为‘雾人’，拥有非比寻常的魔力，我只能观测到这些，切记不可掉以轻心！”
“谨遵指示，‘母亲’。”唯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沐浴在光芒下，表情神往，任谁看到了都会觉得无比虔诚。
“……我知道了。”怜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就这样了，我得走了，恐怕今后跟你们也很难再联系上，不过我答应一定会在你们杀死雾人后继续指引你们。”脑里的声音渐消渐远，光球也随之暗淡，缩小，“谢谢你们，真的，再见了，愿你们的前路是温暖的白昼……”
光球彻底消失了，被黑暗完全吞噬，一切就像不曾发生过一样。两人都恍恍惚惚，没有一点真实感。然而这一幕要是被资深的神职或是研究神学的学者看到了一定为为之疯狂到涕泪纵横，因为这就是见证神迹降临的时刻，能被备受人类崇爱的七位神明之一的慈爱与悲悯之神选中即是获得无可估量的荣誉，皇帝也好，就算是教宗，面见被神选召的人时也得敬其三分。
“呼，总算结束了。”唯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泥土，“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紧张得要死，还好每次都不长。”她暗自庆幸神明不会读心，不然一定会责骂她是个只有表面虔诚的假信徒。
“我倒是没啥感觉，神明……和帝国人没什么区别，他们都只会叫我去杀人。”
“嘘！别这么说啦，神明大人会听见的！以前帝国人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利用你，而神明大人是为了拯救大家，对吧？”唯向她挤了一眼。
“……呵，我无所谓。”她心想不过是换了个主子罢了，能有什么区别？
不过两人在聆听神谕后明显心情放松了一些，她们的生活总算有了新目标，不再是茫茫漠漠的一片空白，知道了自己该走什么路，这样挺好的，不是吗？
晚餐过后，两人照旧聊起了天，九成都是唯在讲，怜在一旁认真地听。
话题不知不觉间讲完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莲沢唯莞尔一笑，对她的伙伴。她勾起唇角，可以说是玲珑可爱的，只有在彼此都疲惫不堪的独处在一起时，她才会放下戒备，像这样放肆大胆地打量着玖怜。
玖怜觉得眼前的少女该是有一双能揭穿糜烂的、轻蔑的谎言的眼睛，因为她就羞于直视。她的魅力，任何一种细微的美好都是从双瞳深处走出来的，像舒展开的涟漪，到任何一个部位。
“……那个，汤，好喝吗……？”
“嗯！很好喝！”唯开心地回答，“自从让你负责伙食以后我都变得好懒嘿嘿嘿。”
“……你喜欢，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
“呐，我说，其实不用每一次都战斗的，从来都是你一个人面对全部……那太累了，下次我们避开好吗？”
“……那是我的使命，为你挥剑是神明大人给我的口谕，我为此而活，不过……如果是为了小唯你的话，把剑收回鞘里也无所谓……”她抱着双膝疲惫地微笑，为了不让唯看清她的脸。
“真好。”
小唯靠近玖怜的后背，和她隔着一层布料肌肤相贴，温柔地抱住怜的脖子。
“怜，一直以来辛苦你了，谢谢你已经出现在我的人生里。
“……我也是，我也要感谢小唯，成为了我的第一个朋友。”
“呐，神明大人不是说我们的人生注定要相交在一起吗？你觉得浪漫吗？”
“……浪漫？不懂……但是神说，我是你的勇者，而你，是我的圣女，我第一次听到时就感觉很好。”
“……就好像我们被命运牵绊在一起。”
“是啊，注定要纠缠在一起，连受苦都要在一起，和我这种人啊，呵呵，真是既可悲又幸福，但是你知道吗？我其实不喜欢神操纵我们的人生。”
“你后悔了？”
“我不后悔见你，只有这一件事。”
同一时间，安露弥和米歇尔那里。
眼前的裸男即使挨了安露弥数剑，伤口深可见骨，依旧没有倒下。他单手掐着诺以该尹化的米歇尔的脖子，把他举在空中，歪着脑袋细细端详，眼睛里放出只有小孩子面对新奇的玩具时才有的好奇目光。
而安露弥，单膝跪在地上喘气，头破血流，视线几乎要被黑暗淹没，身上的衣服因为利器割裂变得破破烂烂的，手里的剑也断成了两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