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态度

关门的声音响起,仏原爱径直进入米歇尔的房间。

她环视了一圈,最终拿把蜡烛放在杂物架上,坐在床上,拿起米歇尔刚刚在看的书,手指在书页上来回摩挲。

她翻动书页的手指相当纤细,腰部大腿也同样瘦削,被烛火照亮的脸蛋一改稚气未脱的模样,透露着聪慧。

“你看得懂吗?”她合上书,去找书脊上的书名。

“大概能懂吧,我不怎么识字。”

“说的也是,毕竟哥哥你讲话连发音都不太准确。”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米歇尔哥哥不是比尼亚乌萨人,对吧?”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米歇尔心惊肉跳,他不禁轻轻地咦出了一声,等到他的大脑下意识地准备编造谎言时,他已发觉自己的反应已经出卖了他,小爱那双清澈的眼睛正瞪着他。

“我……”他一时大脑宕机,面对着这个瓦伊拓小姑娘竟让他觉得窘迫。

“哥哥我们昨天第一次见面时你不是用通用语讲话了吗?你那口音真的非常独特,我当时没反应过来,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但我很快就想起来了,那是只有帝国人才有的口音。“

女孩双手放在膝上,对他解说。“我可没有胡说,因为我小时候是在沿海城市长大的,还没打仗前,总有帝国的商人和旅客到访,他们就是用和哥哥一样的口音说话的,太刻板,生硬,而比尼亚乌萨人的讲话方式都是嗲声嗲气的,你要是从小就生在这个国家不可能学不来。”她顿了一下,继续道。“还有哥哥你的五官轮廓,棱角分明,可不像比尼亚乌萨人。“

“当然,我也没有证据,如果我说错了请你原谅。”小爱站起身向他弯了一个九十度的腰。

她抬起头来,瞳孔中微微震动,头上的猫耳朝向两边,然后把自己的尾巴夹在两腿中间。

米歇尔察觉到空气正在变得紧张起来。他想撒谎,但小爱说的都是确有其事,他实在找不出借口来搪塞,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里,看着这个女孩认真的眼睛,让米歇尔确信对她撒谎只会换来更麻烦的结果。

“你没有说错,我的确是帝国人,很抱歉向安露弥和大家隐瞒这一点,可是……”

“唔!那……那你为什么会在比尼亚乌萨上流浪呢?”

“可是,我是孤儿这件事是真的,我被养我的人遗弃在了这片大陆上,我也的确是从北方来的。”

“那你也应该朝着帝国来的方向走呀,你是帝国人,舒尔亚雯才是你的家乡。”

“帝国害死了我的家人,我已经失去归处了,况且像我这样生来就有缺陷的人回去了也不会得到正常的待遇。”

“原来如此……”小爱像是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看着米歇尔的头顶,自顾自点头。

米歇尔对自己曾经的身份绝口不提,毕竟要向一个年龄不足十位数的女孩讲述那些复杂的经历,对方能不能听懂都很难说,出于自我保全的目的他也决心不向任何一人吐露自己身上的真相,于是他选择将谎言说得巧妙,把真相掺杂在假话里。

“这就是小爱在白天一直偷看我的原因了?”

“原来你看到了啊……呜,我只是很好奇,明明帝国人那么野蛮暴力,眼睛应该都是因为征服欲而涨红了的,可米歇尔哥哥身上却完全没有那种气息,对谁都唯唯诺诺的,我真的很难相信自己的判断。”她嘟起小嘴,两只耳朵重新竖了起来。

“那你现在不就见识到咯?帝国人也不全像你说的那样可怕吧。”

“是啊。”

他为小爱的天真感到无奈,他这才意识到就算她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孩子的事实。“你就没想过吗,万一我是坏蛋呢?你当着我这个坏人的面拆穿了我,就不怕被我报复吗?你还特意关上了门,我要是坏人都偷着乐了。”

在小爱刚说出她的猜想时,他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动过威胁她的念头。

“呃……“她那根尾巴向上一甩,稍微有点炸毛。”我……我这不是相信你吗?坏蛋哪有看书的闲情逸致啊。“她把米歇尔看过的书捧在怀里给他看,恢复平静的眸子里已经没有惧意了。

“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私下里来找我,先跟吉恩先生和其他孩子说,然后把我叫到大家面前亲口承认不是更好吗?”

“因为你和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其他女孩子讲了很多你的坏话啊……她们嫌弃你和大家不一样,还孤僻,甚至有人怀疑你是坏人,明明安露弥姐姐那么喜欢你!我真的很讨厌她们这样,所以说啊……就想来找你确认那个。”

“确认我不是坏人?”

“嗯。”

“那你现在可以放心了。”米歇尔坐在她旁边,小爱也坐了下来,他伸手摸她的脑袋。

“你不讨厌吗?被我这样的残疾人动手动脚的,不觉得恶心吗?”

“怎么会?姐姐她都不会戴有色眼镜看你,我也不会的!”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安露弥啊。”

“对啊,别人都拿我当麻烦的病人看,只有姐姐愿意以平常的态度对待我,就只有她对我这么好。”小爱昂起脑袋,对他说,“不光是我,大家都很喜欢她的哦。”

“我明白,我也多少能理解她受欢迎的理由,那是我这种人没法做到的。”

“哥哥你别这么想啊,我们大家又能比你好到哪里去呢?就像我,天天生病每次吃药都要花好多好多钱,严重的时候还只能靠大家照顾我,我真的特别讨厌这种感觉,和你相比我真的很羡慕你健健康康的。”

“笨蛋,你的病还是可以治的。”他轻轻弹了小爱的脑袋一下,眉宇中尽是疲惫,却微笑道。“我看到你昨天在房间里看书,是从这里拿的吗?”

“嗯,吉恩先生不让我们进储物室,他怕这些锐器伤到我们。所以从上次偷偷拿书出来后我都很久没读过新的了。”

“把这些书放在这里也真是浪费啊。”米歇尔想到爱读书的海娜尔,她大概就会给出这样的反应吧。

“这些手写的书好像都挺值钱的,我猜吉恩先生想留着当救急的备用金。”

“可能吧,你喜欢看书吗?”

“喜欢!姐姐她经常会读给我听,教我生字。”

“啊对了,那你可以教我吗?我的黎稚语还不是很好。”米歇尔拿出那本《七大圣灵与创世神》。

“呜呜……生字好多,不过我会尽量讲给你听的。”

尽管米歇尔只是随口提出,小爱还是认认真真的陪他一直念书到深夜,和他靠在一起时而说笑时而吐槽,后来小爱问起了他的故事,米歇尔就挑了一些和海娜尔他们一起玩耍的经历讲给她听,小姑娘听得聚精会神,完全没有睡意。她后来貌似是因为生病熬夜的缘故变得有点不舒服,揉着肚子向米歇尔抱歉了一声,并和他互相道了晚安后才回去睡觉了。

对明天有所期待,这是多久都没有的事了?米歇尔扪心自问。不知不觉间这个孩子好像对他也敞开了心扉。这是他到哈托斯菲尔德后除了和安露弥相遇外,第一件让他开心的事情。

他躺在床上这样想着,缓慢合上了眼帘。

第二天米歇尔准备吃早饭前,刚从楼梯上下来的小爱向他打了声招呼,微笑着走过他身边。

“早安,米歇尔哥哥。”

她说道。正在啃馒头的辻谷见了发出咦的一声,对他们瞪大眼珠子,馒头屑从嘴边掉了下来。

“哇你居然主动跟别人说话了!等下,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跟哥哥那么要好了?”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略~”小爱朝他吐出了粉嫩的小舌头。

“心情不错嘛,你这样比整天病恹恹的臭着脸要漂亮多了。”

“你说谁总病恹恹的?”

小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从板凳上跳起,鼓胀红扑扑的脸蛋,并没有真的发火,辻谷见状故意做出双手抱头的姿势,表示受到了惊吓。

米歇尔本来担心她会因为辻谷的玩笑闹脾气,看来是他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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