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体怪异的蠕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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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是,本应该是受灾最重的南门那边已经没有魔物了,坏消息则是,魔物们似乎把枪头调转到了东西两门,进行持续不断高强度地冲击。

守在东门的队伍依然和魔物们抗衡着,在人们的火把和尖矛的威吓下一部分魔物暂时被牵制住了,但当尖啸兽群突破了尖刺路障后,仅用木制的长盾组成的围墙就显得不堪一击了,局势开始变得一边倒,数十头魔物无视巡逻队直接闯入镇子,前线的巡逻队里也出现了伤亡。

安露弥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跟随猎人们先行处理闯进镇里的魔物,然后再回来支援,他俩虽然担心守在门口的大家但也别无选择,放任魔物们在镇里肆虐只会产生更多牺牲者。况且他们也很担心吉恩家的孩子们,他们的屋子没做任何防御措施。

经过了10多分钟,安露弥那一组配合从南门赶来的支援部队,才勉强收拾掉了四只魕魈魔和两只尖啸兽。要说为什么是勉强,主要还是因为战斗中受到了一种擅长远程攻击的魔物骚扰。

那魔物名为阿麦格拉,是种身材偏小的人形魔物,四臂双足,牙齿外露,额头上只有一只竖着的单眼,通体没有毛发,皮肤颜色黝黑,跳跃力惊人,还能像壁虎一样爬行在墙壁上。

“切!跳来跳去的烦死了!”安露弥追上屋顶时,阿麦格拉已经溜了,像戏耍她似的在房屋间来回跳跃,还不时回头吐出威力堪比弩箭的骨钉。

安露弥和米歇尔都能轻松招架阿麦格拉的攻击,但街巷这种复杂又高低错落的环境实在太适合阿麦格拉发挥了,加上落雨的干扰和无光的黑夜,这头魔物永远都能和他们拉开足够的距离,同时不断骚扰他们,这就使得清理镇内的队伍被它束缚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空耗宝贵的时间,而在这里浪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增加着镇内居民被害的风险。

躲在屋檐下的大伙都心急火燎,魔物倒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必须得想个办法,再被它这样拖下去其他门的人都会有危险的!”一名巡逻队员说道,“再试试用弓把它射下来?”

“不行,它聪明得很,一见到咱们拿出弓来就开始不停转移位置,要在雨中命中这么敏捷目标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倒不是没有办法。”米歇尔摸着下巴沉声道。“它就算再快也没办法在跳跃途中改变姿势。”

“你是什么意思?”

“这就意味着想干掉它就只能趁它跳跃的时候了。”

“不可能,弓箭的速度赶不上。”

“我知道,但如果能提前蹲守在它跳跃的下方应该就可以趁机干掉它了。”

“你疯了?屋顶离地面少说都有个七八米高,你要怎样在几秒钟内捉到那头怪物?”

“我有信心在它跃起的时候跟上它,只要你们能给我制造出机会。”米歇尔认真地看着巡逻队员们,但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不信任。“你不是开玩笑吧?这怎么可能?”

“你是认真的吗,米歇尔?”安露弥倒是同样认真。

“真的,请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安露弥点点头,然后对大家说道,“咱们没时间再在这里耗了,如果你们都拿不出来方案的话就听听我怎么说吧。”

随后安露弥讲出了自己的计划,很简单,就是让大家拿出弓箭来压迫阿麦格拉,将它驱赶到一处开阔的位置,当它在屋顶跃起时,就拜托米歇尔将其一击击杀。

本来有人还想反对她,等那人听她详细地讲了每个人的位置分布和攻击的时机后又沉默了,大家都觉得她的计划值得一试,连米歇尔都觉得周密无比,因为她不仅考虑了街道的结构和布局,还从这只伏击者的习惯上来尝试换位思考,目的就是压迫它的走位,将它驱赶到计划中的位置再上演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而这些,全都是她在刚才的数十分钟内通过观察和推演得来的。

很快计划就开始了。

“嘿!单眼仔,老娘要射爆你的脑袋!”说这话的当然是安露弥,她从巷中窜了出来,向趴在屋顶上的阿麦格拉举弓射箭。她的声音足够洪亮,魔物在第一时间就看清了她的动作,理所当然般地预判了弓箭的弹道,纵身跃向它对面的屋顶,着陆时还不忘回头喷射了一根骨钉,动作随意,连看都不仔细看,仿佛在嘲弄安露弥。

然而它不知道计划正完美的进展着。

经验丰富的猎人们立刻跟上了节奏,他们按照计划的位置等待时机到来,再举弓压迫阿麦格拉,剩下的两个巡逻队员还有些紧张,稍微慢了半拍,但好在还是顺利地将阿麦格拉逼到了他们计划中的位置。

四臂双足的魔物疾驰在屋顶上,在人类的弓箭下如同树枝间的猿猴一般灵活自如地穿梭,它心中充满了不屑,甚至懒得主动发起进攻,然而当它察觉到不知不觉中前方已经是空旷的镇中心时,一个急刹停下了脚步。它看到一个带着米黄色帽子的少年手持铁剑在地面上快速奔跑向镇中心。

它压根就没把这个少年放在眼里,因此并没有对此产生丝毫疑惑,望着约有十多米远的对面屋顶,跃跃欲试。

阿麦格拉向后退了几步,铆足了劲后,一个冲刺躲过追赶在它身后的人们射出的箭矢,向鼯鼠一样飞扑向对面的屋顶。

魔物在空中看清了站在它下方的少年的眼睛,那是一双暗金色的竖瞳,令它莫名心生恐惧。它看见少年的额头上冒出青筋,他握剑的右臂和双腿突然剧烈变形,皮肤变得锋锐漆黑,像披上了一层甲壳似的,随后张开牙齿变得尖锐的嘴,吐出了一口热腾腾的白雾。

米歇尔下蹲身体双脚发力,将地面踩出两个破碎的小坑,以跳高的姿势腾跃在空中,精准的预判到了阿麦格拉跳跃的轨迹,眼看着魔物额头上的单眼因为恐惧而瞳孔放大,左手捉住它的脑袋,利刃出鞘,将其在空中断首。

米歇尔轻轻地落在地上,以双手撑地缓和冲击,身首分离阿麦格拉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摔落在一堆木箱和草垛上面发出听令哐啷的撞击声。

“它死了?真的假的?”看到这一幕的巡逻队员们赶紧围了上来。“不敢相信……但你真的做到了,了不起……”

“米歇尔,你还好吗!”安露弥急冲冲地奔向他,她最先察觉到了米歇尔的异常。

米歇尔正捂着左肩单膝跪在地上,他身上诺以该尹化的部分已经消失了。

“被它刺中了,它临死之前又射出了一根骨钉。”少年苦笑着抬起头看安露弥。

“让我看看!天……刺得好深,我来帮你……”

“让我自己来吧,大概刺中骨头了,不能随便乱动。”米歇尔咬着自己的袖子,使劲一拔将拇指粗的骨钉带着血肉扯了出来,他虽然忍受着剧痛,还是没吭一声。

“你坐着别动。”安露弥跪在他面前,闭上双眼,右手放在胸口,左手掌心轻轻地触碰在他的伤口处,开始轻声吟唱,“日与月交相辉映,蒲草因泥发长,芦荻因水生发,吾等因神的话语照耀漆黑如长夜的蒙昧无知,心怀仁义之人啊,他一切所行的路上都将无所阻拦……治愈!”

安露弥的吟唱结束,在他们两人之间发出柔和的金色光辉,点亮了雨夜。米歇尔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肩上的伤口正在飞速愈合,被骨钉刺穿的骨头也在一点点生长,在她的治愈魔法和诺以该尹体质的影响下,伤口很快就痊愈了,看得其他人瞠目结舌。

米歇尔的震惊也不亚于他们。

“你居然会圣魔法?”

“对啊,我妈妈在这方面可是行家,在我小时候教过我几招。”

圣魔法是种比魔法更稀有的天赋,在这世上几乎只有从事神职方面工作的人和教会里的人才懂得,因为其法术结构和一般魔法大相径庭并且更加复杂,所以被公认为世界上最难学习的技术,其中能够快速治疗伤势痊愈疾病的治疗系魔法还是圣魔法这一体系下独占的一类法术,其学习难度更是远超其他类别的法术,因此会使用的人便十分稀少。

安露弥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看着错愕的米歇尔。

“你从没跟我说过你会这个。”

“你也没问人家啊……”

后来米歇尔得知安露弥的治愈术所能治疗伤势的极限也就差不多是他刚才那样的了,就效果来看还停留在非常低的阶级。

随着镇内的魔物被逐渐肃清,南门的主力队伍终于找到了机会加入战斗,一转东西两门的颓势,使绝大部分魔物都被牵制在了两地各自所在的街道上。虽然人类个体的战斗力要逊色于会使用魔法的魔物们,但哈托斯菲尔德的镇民们以团结的姿态与勇气固守住阵地,运用魔物所不能企及的智慧,以陷阱路障制造地形优势,等待数量劣势的魔物们逐渐虚弱,再逐个击破,办法单纯却也十分有效,安露弥他俩跟着大部队成功击毙了一波又一波的魔物,然而人类这一边也无可避免的产生了八人死亡的结果。战势接近尾声时,原本祥和宁静的街巷已被尸山血海掩盖。

位于镇东南街道的位置上,以巡逻队队长葛罗迈为首的一行六人刚刚消灭了最后几头还在挣扎的尖啸兽,他们没有依靠任何人的援助,多亏了包括葛罗迈在内有三人都会简单地使用气机,才能战斗到现在。

“呼~终于,结束了吗?”葛罗迈弯下腰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他是个瓦伊拓族的中年男人。

“啊啊,东门那边的声音也渐渐停歇了啊,看来那边的战斗也结束了。”他身边的队员把手搭在他肩上,也一脸疲惫。“真是的,我差点以为要没完没了了,还好这帮畜生的数量没有预计的那么多。”

“是啊。”葛罗迈站起身,望向东门的方向,“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多亏了那两个小家伙,要是没他们的努力恐怕就要死十位数的人了,不……在那之上也说不定。”

“哎呀哎呀,说得没错,看了他俩的战斗方式后真是不禁感叹咱们都变老了呀哈哈。”

“哈哈说什么呢,未来的舞台本来就是人家年轻人的!不过话说回来,也得亏西蓧家的那个姑娘当时说动了大家,要是咱们没做任何准备的话恐怕今晚就是场大屠杀吧。”

“唉别说这些了,咱们现在活下来了,不就挺好的吗?”

“嗯,等这一切告一段落后,咱们总算可以回家了,唉,你要知道我在战斗开始前都没想过能活下来。”

“谁不是嘛,老大。不过说真的,咱们得好好感谢那两个小家伙,能让这么多人活下来,真的离不开他俩的功劳。”

“我也是这么想的哈哈哈。”

“你咋回事,高兴啥呢?”

葛罗迈抹了一把眼泪,笑得脸上的皱纹跟开了花似的,“我就是很高兴能和你们一起幸存下来,虽然我没上过战场打仗……但我想战友之间的友谊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去去去,少在这儿煽情了,要煽情去找你老婆和女儿去!”

“说的也是,我回去可得好好抱抱她们啊哈哈。”

正当他们笑成一片时,一名队员喊道,“葛罗迈先生!快看!”

“那……是什么?”葛罗迈的笑容凝固了。

他看到远处的街道上走来一个踉跄的人形。那是一个身上没有衣物,高挑瘦削到病态,披着一头湿漉的黑发的人形,他身上没有任何种族特征,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没有双臂,胸腔外凸,上面的皮肤就像橡胶一般,可以透过它看到里面被正在蠕动的手臂和被挤得变形的肋骨。

“ai..ai?hahaha……”人形朝着他们踉跄着走来,不知从身体何处发出这古怪的呻吟,他每走一步就浑身抽搐,如此畸形的姿态让葛罗迈等人恶心得一阵胃寒。

“葛罗迈先生,那是……”

“啊,不用想了……会有人类长得那么高吗?看一眼就明白了,是魔物啊。”

“等下,怎么会有魔物跑到这里来?咱们不是让一队人在南门守着吗?”

“不知道,如果有情况他们应该会发出信号啊,既然没有那姑且就认为是漏网之鱼吧。”

“天啊,这东西真恶心,噫,他还在靠近!”

“鬼知道那是什么玩意……他身上看起来好像没有可以攻击的器官,怎么说,老大?”

“小心行事吧,别因为对手看着弱就掉以轻心,咱们一起上吧,不要留手,别让那东西继续深入镇子了!”

另一边,吉恩家。

宫城医生已经为小爱进行了长达四个多小时的手术,他直到现在还没有从进行手术的房间里出来。吉恩先生搬了张凳子一直守在进行手术的房间门口,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辻谷把同样不安的弟弟妹妹们哄睡过去后,独自走出了房间。

“阿娜斯塔?”他看见了和他同岁的稚羽族小姑娘从自己的房间悄悄地摸了出来。

“啊,辻谷。”阿娜斯塔一脸憔悴,看到辻谷后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不是说了让你们都去睡觉吗,你想干嘛?”

他走到阿娜斯塔旁边拉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可我就是睡不着……一想到小爱还在手术台上,还有在外面保护大家的安露弥姐姐和米歇尔哥哥我就……”她说着说着噙上了泪。

“哎呀,你这家伙。”辻谷挠了挠乱糟糟的卷发,“笨啊你,别人家还好好的你先给倒下了。”他伸出小手擦拭了阿娜斯塔眼角的泪珠。

“你白天没少哭吧,看你这样迟早要把自己哭成人干!来,我去给你烧壶水。”

他拉着阿娜斯塔来到了一楼厅堂后面的厨房,给灶台上点了火,放了一只水壶在上面。

“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裹着糖渍的薯饼塞到了阿娜斯塔手里。“还愣着干嘛,快吃吧,别给其他弟弟妹妹说哦,不然他们肯定会跟我闹。”

阿娜斯塔乖乖地拿起薯饼吃,尽管还在流眼泪,状态已经比刚才好很多了。

“怎么样,吃完能有点精神了吗?”

“嗯……谢谢你。”

“那就好,看你刚才那样子简直跟死人没什么两样嘛,哼。”

“辻谷虽然总是捉弄我们女孩子但其实很温柔呢。”

辻谷脸颊一红,撇过头去,“什么……什么嘛!我是看你可怜,毕竟哥哥姐姐都不在家啊,最年长的我必须得负起责任照顾你们这群小屁孩,要不是这样我才懒得管你咧!”

“噗嗤,哈哈哈,你就这么喜欢哥哥和姐姐啊,都模仿起他们了。”

“要你管!啊,水开了。”

过了一会儿,他俩带上水壶,坐在后院的台阶上,一人捧着一个杯子。

“呼呼~雨好像快停了……不知道姐姐他们还好吗?”阿娜斯塔对着杯中滚烫的水吹了几口气。

“安心吧,他们那么强肯定没事的。”

“可毕竟对手是魔物呀,我听邻居们说今晚外面聚集了好多魔物呢,真的不要紧吗?”

“是吗?怪不得大人不让咱们出去,家家户户都把门窗锁死了。不过你看巡逻队有那么多人呢,别怕啦。”

“唉。”辻谷叹了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后仰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努力寻找着月亮的身影。

“咦,谁家的狗狗跑这儿来了?汪,汪~”他听见阿娜斯塔轻声的喊叫,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一个佝偻着腰的四足动物徘徊在后院的菜地里,因为光线很弱的缘故他俩都没能看清这东西的样貌。

“谁家会养这么大的狗啊……不会是来啃咱们家的菜吧。”辻谷站起身想过去驱赶菜地里的动物,但他没走几步就愣住了,那条“狗”正注视着他,露出凶恶的獠牙,细长的舌头舔过牙齿。

“快跑!阿娜斯塔!”他大喊道,马上回头拉起阿娜斯塔的手往屋子里跑。

阿娜斯塔回头时看清了那东西的样貌。

那东西没有眼睛和鼻子,长着三瓣下巴,爪子尖锐得吓人,分明是一头魕魈魔。

“哧哧啊啊啊啊啊!!”

魕魈魔伏在地上仰天咆哮,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凄厉叫声,冲他们飞扑过来。

……

“……呵?嘻……嘻嘻……”

人形魔物不断蠕动着身子朝镇子里面深入,在他脚下,是数之不尽的巡逻队员的死尸,他们的脸全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剜了一块似的大敞四开,五官和大半个脑袋都不翼而飞,血水在刚停的雨冲刷过后汇聚成一片小小的汪洋。

“唔啊……?”

一张张被害者的脸孔从魔物的脖颈上钻了出来,而那魔物,露出了一张眼球外凸,牙齿外露,讥笑着的马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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