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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六人终于抵达分界地郊外。
远远望见火红的地平线处凸出一个小墨点，定睛细看后便看清了石桥的轮廓。
一些砖瓦房里已经亮起了灯火，炊烟从那些房屋的烟囱里袅袅升起。
随着他们不断靠近，人影也清晰了起来，守卫三人结队在石桥外巡逻，城内鲜少有平民百姓的身影，在走动的几乎都是衣衫破烂的农奴。
孩子们看到这一幕都兴奋地难以自抑，忍不住惊呼起来。
他们已经脱离正常的生活太久，对这幅稀松平常的景象充满怀念。
头脑单纯的安露弥见状也跟风激动地叫喊出声。
他们刚一靠近，果不其然被卫兵拦下了，起初卫兵并没有给他们好脸色，看他们这群外乡小孩的眼神就和鄙视街上席地而坐的农奴没什么区别。
当安露弥搬出希实本的名字后，对方才缓和了态度，但显然不愿意轻易放他们通行，依旧胡搅蛮缠想着法子刁难他们。
见没法从安露弥身上得到好处，卫兵越过挡在孩子们面前的二人，想要揭开孩子们揭开身上的碎布，看看他们究竟在身上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这一举动瞬间激怒了安露弥和米歇尔。
若不是一名很眼熟的侍卫闻声过来查看情况，认出了替希实本办事的两人，赶紧喝止了安露弥，否则他们就要大打出手了吧。
令米歇尔意外的是，安露弥这次竟然迅速冷静了下来，面对希实本侍卫的询问镇定自若，只告诉他完成了那个老太婆交付的任务，除此之外一概不提，被问及更深的细节就说要当面找她汇报。
侍卫只好为他们放行，眼巴巴看着他们离开。
他望着孩子们娇小的背影，低头若有所思。
“等等，这些孩子该不会就是失踪的难民吧？”侍卫叫住了安露弥，见她头也不回，继续补充道，“去找神甫安置他们吧，如果还来得及的话……不，算了……忘了我说的吧。”他讪讪地发笑。
“什么意思？”米歇尔皱眉回头，孩子们也疑惑地停下脚步，走在最前头的安露弥也不得不停下。
“字面意思，如果你们真的想救他们的话就离开八布迦，外乡人。”
“我们还能去哪里？”伊莉莎眼眸里蕴藏着怒意，怯怯地说，“朝北走吗，回霍穆福斯？我们的家乡已经被白光破坏殆尽了，还是说去南方，翻越几千里的山谷去王都？要南下的话就必须穿过希利尼，通过整个八布迦省，你现在要我们离开八布迦，那不就是放我们自生自灭吗？”
“……我没法和你说到一起去，小姑娘，尽管去求助吧。”侍卫竟露出怜悯的神情。
“霍穆福斯被天灾袭击后你们没有伸出援手，现在还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为什么，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是外乡人，就要被你们鄙视虐待？为什么你们八布迦人都是一副德行，你们难道就没有一点良知吗？”
“那你该庆幸自己不是出生在这里的农奴。”
“可是……！”
“我们走。”安露弥拉起伊莉莎的手腕，不再理会侍卫。
【啊啊，打从一开始就不必讲理，这么说小安露弥其实也有成长啊】
米歇尔这样欣慰地想道。
城外，上次和他们搭过话搭话的车夫依旧驻留在原地，百无聊赖地靠在马车边上，嚼着根稗草对逐渐暗沉的天空发呆。他看到路过的安露弥竟没有太过意外，视线在她的身上多驻留了几秒，明显是认出了他们，却没有搭话。他轻啐了一口唾沫，表情烦躁。
分界地今天格外冷清，街道殷红，看不到任何孩子，没有摊贩，民宅门户紧闭，只有一排门可罗雀的商铺仍然开张，鲜少存在的几束炊烟也是从装潢华丽的高墙大院里飘出来的，风吹过脸颊，皮肤上生出一股寒意，偶尔路过几个脊背被粗布袋压弯了的农奴，喘着几乎细不可闻的气，身上晒得通红，双肩被粗布磨得起皮，身上散发着混合灰尘味的汗酸味，他们是那么瘦弱，以至于弯下腰来竟和安露弥一个年近十四岁的少女一般高，在夕阳下留着一道道狭长的影子。
“乖，你们仨跟紧伊莉莎，在原地等我和哥哥，听到了没有？出事了就大喊我们的名字。”
安露弥半跪在男孩子们面前，揉揉搓搓他们的脑袋，咧着嘴露出一排白白净净的牙齿，俨然一副大姐姐的形象。
“安露弥。”
“嗯。”她转过身点点头，抬头望向教堂。
楠哈乐芭的形象坐落在教堂塔顶的彩窗玻璃上，发出五彩斑斓的奇异色彩。
玻璃内灯火通明。
“鬼知道那个老女人还在不在。”
“嗯，她也没有说过去哪里找她啊，总之先回到上一次见面的地方吧。”
“她最好随身带着银子，呼呼。”
安露弥毫不客气地推开教堂大门，大步踏进去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刚才神甫还在教堂内宣讲经文，一众信徒在长椅上听得聚精会神，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了，顿时鸦雀无声，纷纷皱着眉回头寻找那个制造噪音的罪魁祸首。
她张开嘴刚想说话，看到这一幕顿时缩了下脖子，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
她的小尾巴对着米歇尔不安地来回摇摆。
底下的信徒，或者说宾客，无一不是穿着华贵的贵族，他们听神甫讲得昏昏欲睡，表面功夫倒做得无可指摘，仪态庄重贤淑。有些人肥头大耳，面露油光，身上却散发着熏人的香气，指节上闪闪发光，定睛一看才发现上面戴满了戒指，如果非要米歇尔找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只有“珠光宝气”了，但是一联想到城内皮包骨头的农奴，他只觉得这些人连同这个词都十分滑稽。
他们对突然闯入的二人十分不满，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浑身肮脏的二人，充满不屑，不用猜都能知道，他们一定在想：“哪来的乡里野人”。
一名稚羽族的华服妇人从最前排站起，高颧骨、脸颊瘦削、眼角上翘，一双袖子挽起到手肘，她正是希实本。
她见到二人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瞥了一眼众神浮雕下的神甫，淡定地开口道：“你们去内厅的房间里等我，神甫，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我的领主大人，请便，随您怎么使用都行，本来教堂今天就被您家族承包下来了。”
“好。”希实本站起身以眼神示意二人跟上，她走向浮雕墙背后的内厅。“容我失陪。”
宾客们不予回应，但在希实本的一番话后明显收敛了对二人的鄙夷，不再注视着他们，转而挂上一副事不关己的面孔。
希实本先一步进入房间，那是一间书房。
她刚端坐在书桌前，一路紧随的神甫便点起一盏烛灯。
“哼，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正好要结束了，再说了，礼拜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笑眯眯地盯着安露弥，迫不及待地伸出一只手。“那么，让我猜猜，你们一定有什么要交给我的吧，毕竟我可没说过要你们回来报道哦？”
“呼……哈哈哈。”安露弥摆手，嗤笑道，“真的好抱歉呢，没有哦。”
希实本的手指微微弯曲，一脸笑意地缓缓收回手。
“别气馁，你的卫兵队长要我传句话，‘一切尽在不言中’，你懂了嘛，除此之外就没有了哦，我可是一字不差地给你传到了。”
“哦……”妇人笑而不漏齿，暗红色的嘴唇满意地咧开，那个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晦涩。
“很好，埃米尔有认真履行他的职责呢，你们做得也不错……还特地回来转告我一声，啊，你们也费了不少功夫吧，这本来是线人的工作，但他还要晚上个几天才能把消息送到我这里，这下倒好，给我节省了不少时间呢，要知道时间的价值是无比宝贵的啊。”
“那我倒要看看你的时间值多少钱，愣着干什么，拿出点诚意来啊。”安露弥伸手做出弹硬币的手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