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会被希望腐蚀

即使雨季已经结束,这趟路程也并不容易。

首要的问题便是住宿。

哈托斯菲尔德是个穷镇,人们可没钱入住附近村庄小镇的旅馆,再说了在边裕这种乡下地方也没有规模大到足以容纳这些老老少少,妇女儿童们的旅馆,也就是说,大伙想要歇脚就只能在野外露宿。但南下的决定太突然了,害得大家匆忙收拾行李,几乎没人准备充分,只能携带上最低限度的生活用品,所以人们必须节衣缩食。

今天,大部队决定途径马塔尼斯时稍作补给。

现在离那座城市还有些距离,不过已经能远远望见了,他们为了赶时间这一路上压根没有停歇,直到刚才大家实在疲惫得走不动路了,领头的大人物们才决定全体原地休息三个小时。

米歇尔和安露弥直到最后才收到从前面传来的消息。他们看着前面逐渐松散开的人群,松了口气,总算也能休息会儿了。

安露弥在原地蹲下,尾巴无精打采地拖在地上,肚子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安露弥,给你。”米歇尔不慌不忙地从自己的背囊里掏出半块面包扔给她,她条件反射般地接住随后开始往嘴里塞。

“蟹蟹……”她嘟囔着高高鼓起的腮帮子,口齿不清。

米歇尔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一点儿微弱的夕阳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没入黑暗,空气愈发寒冷,看样子夜幕即将到来。领头的人说休息三小时,但米歇尔觉得不现实,就以人们现在的状态和夜里渗人的低温来看,在夜间长途跋涉太困难了,大部分人都会唱反调吧。果不其然,很快就从队伍最前端传来了新消息,大伙决定今晚就在原地露宿一晚,周围的人们开始慢吞吞地准备柴火和帐篷。

按照英夫的吩咐米歇尔他俩在这一晚还得继续放哨,于是他决定和安露弥轮班倒,他先休息,后半夜再替安露弥看着。这会儿米歇尔在大路旁的巨木下收拾起了背囊里准备的布制折叠睡袋,他一个,安露弥一个,还有水壶、一些干柴火、御寒用的风衣,以及几袋用来垫饥的小饼干,简单地放在原地。

夕阳沉没了大半后,为了补充体力,大部分人都准备休息了。大伙堆积在大路旁的野草地上,围绕着各自生起的篝火席地而睡,只有零星几人还在周边转悠,聊天,在清冷的火光映照下,米歇尔在黑暗中看到沾满泥巴的野草,身边的比尼亚乌萨老农们身着补丁的布衣和黝黑粗糙的皮肤,还有投射在地上的树叶的阴影,不安地摇曳着,从他头顶传来刷拉拉的声响。

虽说现在是他的休息时间,不过他总觉得空气莫名的沉闷,或许是因为受到环境影响精神变得消极,他体内的魔力流似乎也稍稍紊乱,让他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于是他便坐在安露弥身边陪她聊天。

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少女如今也显露出疲态,精神萎靡,和他的聊天内容大都是随意敷衍的无意义对话。他发觉她似乎心事重重。

正当米歇尔想向她试探是什么影响了她的心情时,小爱和阿娜斯塔和洁米,吉恩家的另外两个女孩子来了。

“姐姐!”

“小爱?还有你俩,干嘛跑到这儿啊。”

三个小姑娘围到安露弥身边,开心地竖起了尾巴。安露弥一改刚才的低落表情,在孩子们面前勉强自己做出一个大姐姐该有的模样,坚强积极,她伸手抚摸起孩子们的脑袋,给她们毛茸茸的兽耳顺了一把毛。

“我们这不是想你和哥哥了吗,来看看你们有没有饿着肚子,衣服不够穿啥的。”

“你们这些小鬼头呀,真是的,别担心我俩啦,倒是小爱你有按时吃药吗?你一定要吃过药才能睡觉。”

“唔……我,我忘了,等会儿就吃!”

“你看你,我不盯着你就这样,阿娜斯塔和洁米也看着点她啊。”她虽然嘴上埋怨,实际上声轻声细语,眸子里也柔软万分,然后轻轻地掐了一把小爱的脸蛋儿。

“好~”其他两个女孩子应声答道。

“话说哥哥呢,衣服还够保暖吗?吃的还够吗?”

“谢谢你们,我不缺什么。”米歇尔对孩子们投以温和的微笑。

“好吧,不过你们还是拿上这些吧。”阿娜斯塔从背囊里掏出几袋硬邦邦的面包干,洁米递给安露弥几件换洗用的厚衣服和袜子。“其实是爸爸叫我们来拿给你们的,他叮嘱你俩也要好好休息哦,不管有什么困难都要及时跟他说,不要勉强自己。”

“原来是这样,叔叔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看呢,真是的。”安露弥不满地嘟起了嘴。

“姐姐你无论什么时候在爸爸眼里都是孩子呀,哈哈。”小爱捂着嘴发笑,安露弥翘着尾巴一把搂住她,和孩子们嬉戏打闹了一阵。米歇尔坐在树下看着这幅场景心房涌现一股暖意,曾几何时,吉恩家的孩子们还排斥过他,但现在他们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第二支柱,他愿意为了守护这些孩子再认真活一点。他从未设想过自己如今会有这样的心境,这是还在帝国军中的他绝对无法做到的。

米歇尔不知道让自己产生变化的缘由,因为他没有察觉到,即使是身处黑暗中,生命也会自寻出路,只要有那星星点点的光……即使遥不可及。

然而幸福,温暖有时也可能是某种即将接踵而至的厄运所刻意展露出来的假象,那是种陷阱,以名为希望的假象对生命有所隐瞒进而使人步入自设的深渊……

在这世界上啊,似乎每个生命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就被一股无法言明的力量左右着走向,有人称之为“命运”。

而“命运的天平”其实并不公正,就正如昼夜暮晨必然会更替,有人能理所当然地站在光里接受馈赠,就会有人生来便不得不徘徊在黑夜中寻不得出口。

别误会了,“命运”并无善恶的意识,那些即将经受苦难的人并非为了偿还什么才要遭受折磨,他们就仅仅是不幸罢了。

无法预测何时降临,还无法抵御—所谓的“厄运”就是这么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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