疮疤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烂橡木与海盐的气味,刺鼻,腐败,这味道对米歇尔来说再熟悉不过了,这是释放源术后会留下的痕迹。

“咳咳……”

米歇尔被鼻腔中溢满的气味呛醒了,他仰面朝天躺在平原上,四肢剧痛,脊背下湿漉漉的,当他取回思考能力时才发现已是深夜。

他最后的记忆到白光即将接近他们为止,从那以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借着微弱的月光瞥见周围尽是碎石断木,大地像被掀翻了似的满目狼藉,他的耳朵依然在嗡鸣,但他很快便发觉耳边传来些许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米歇尔第一时间转过头,看见了背对着他侧躺着的粉发犬耳少女安露弥。

他赶忙挣扎着爬起来查看她的状况。

安露弥的衣服被蹭的破破烂烂的,脸蛋上,手指尖都沾满了泥巴,她的脖子、手腕,因摩擦而裸露出的腰间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和淤青,伤得最严重的地方是她的右肩,肩头的衣物被划烂,皮肤上裂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表面皮开肉绽,涓涓血水从缝隙里淌下,一部分已经干涸。从表面上来看,这些伤都不是致命的,米歇尔稍稍松了一口气。

安露弥大概和他一样,因为头部受到撞击还在昏迷中。

这时米歇尔才检查起了自己的情况,因为在冲击波接触到他们的前一秒他用身体护住了安露弥,大部分的冲击力都被他独自承受了,对比安露弥他的状态简直惨不忍睹,他光是用手抚摸就知道自己头破血流了,他的后背、腰腹,手肘全都体无完肤,表面的擦伤就已经够让他惊悚的了,体内似乎还有多处骨折,还好诺以该尹的血脉已经为他止住了血,伤口正在缓慢自愈。

他叹了一口气,并不是抱怨,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当时他本能的觉得一定要保护好她,没有任何经过任何思考和犹豫就去做了,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不要命的冲动。他还记得他俩被一起抛上空中时,他拼尽全力将安露弥紧紧抱住,调整姿势让自己成为着陆时的肉垫,想以此为她尽可能减缓冲击,所以他才会伤成这样,不过看到安露弥似乎并无大碍,米歇尔也知足了。

米歇尔还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在哪里,刚才又发生了什么。

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刚才的光柱一定和源术有关,很可能是一种他为所未闻的源术。

他作为诺以该尹可以在他人施展源术时本能的感觉到源能的存在,但通常来说他能感知的范围非常狭小才对,而在光柱出现之前米歇尔就已经察觉到了大量的源能在从他们脚下汹涌澎湃的窜过,那股庞大的源能从远方传来,体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他在感知到的同时被牵动起全身的源能,不受控制地诺以该尹化,让他战栗,浑身绞痛,他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变化,但更让他吃惊的是,源术居然能产生如此大的威力,在他认知中就算是最上位的毁灭系魔法都无法做到这般天崩地裂的效果,而且相比魔法,源术最大的缺陷可是射程啊,光柱出现的位置至少离他们有数里远,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企及的领域了。

源能和魔力不同,只存在于包括诺以该尹在内的个别种族体内,无法在自然环境中生成,所以那光柱不可能是天灾,只会是人祸。

这样想,让米歇尔深感不安,他无从猜测究竟是谁,又出于什么目的引导了这场宛如末日的灾难,使城市和山林灰飞烟灭,不敢想象有多少人因此丧命。

会是帝国做的吗?米歇尔揣测。比尼亚乌萨正在和帝国开战,帝国确实有理由制造这么一场袭击来加速战争走向终点,但他不认为帝国有这样的军事实力。

他也不相信这仅仅只是个意外,在这件事背后一定存在着什么可怖的阴谋……

不过说起来……吉恩家的孩子们呢?

他没有在混乱中看到孩子们的身影,也没找到吉恩先生,更糟的是,从位置上来看……孩子们就在白光的覆盖范围内,他们绝对没有时间逃离……

难道说……

米歇尔意识到这点后心跳几乎要停止,起了一背鸡皮疙瘩,头脑一阵眩晕,顿时腿脚发软支撑不住身子,双手撑在地上,几乎要倒下。

“咳……咳,米?……歇尔。”安露弥沙哑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他看到她单臂支撑在地上喘气,想努力爬起来却不断倒下,双眼模糊,眼神飘忽不定。

“你在流血?”安露弥看见了米歇尔的胸腹以及头上的伤,面露惊恐。“我的天!……咳咳,你等一下……”她抬起小手开始吟唱恢复系魔法的咒文。然而,她受伤的右肩因此更加疼痛,让她忍不住呜咽出声。

米歇尔赶紧制止了她,将虚弱的她搂在怀里,扯下自己的袖子给她的肩膀包扎,努力压制不安的情绪,不让自己去胡思乱想。

“喂……你流了那么多血,真的不要紧吗?”安露弥的眸子里满是担忧。

“别乱动!马上就好了,你这笨蛋……怎么到这种时候还不忘关心别人啊,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的状况?”

安露弥听到他这样说居然一时语塞,耸拉下耳朵,错开了视线,米歇尔忙着帮她拔出扎在手臂上的木刺没发现她的表情变化。

他忙活了一阵后,基本上为她处理好了所有伤口,在这期间他除了问安露弥还有哪里痛以外一直不说话,两人的气氛因此僵硬。这会儿他捡来了一些碎木片和树枝,用火魔法生起了火,和安露弥一起靠在一根横在草地上断裂的树桩前休息。他俩目前的身体状况都不允许随意走动,只能暂时在原地休息。

“咱们这是在哪儿……”

米歇尔摇摇头。

“大家呢?怎么不见小爱她们,还有叔叔……镇上的人们呢?可恶……我,我头好痛。”安露弥拿拳头敲打起自己的脑袋。

米歇尔依旧沉默。

木柴发出噼啪的声响,火焰摇曳的阴影投射在他俩身上,四周寂静,成片的巨木倒塌,到处都是断裂的树桩,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

“……呐,米歇尔,你说大家到底都怎么了啊,为什么只有咱们在这里。”安露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看到她抱起膝盖把脸埋在腿上,于是默默凑到她身边,和她挨着肩,以自己褴褛的大衣披在两人肩头上。其实他和安露弥一样困惑,也感到沮丧无比,但他觉得在这种时候总得有一个人振作起来,所以为了安露弥他只能选择克制自己的感情。

“不管怎样,咱们都等到明天再说吧,你现在身体很虚弱,需要休息。”

“咳……咳,话说空气中怎么到处都是这种味道,腐烂的木头和海盐味,我总感觉在哪里闻过。”她抬头咳嗽了起来。

“……安露弥还记得吗?我能使用一种雷电属性的法术,这气味就是那种法术残留下来的。”

“好像真是这样,可我以前在你身上闻到的很淡。”她皱起了眉。“这跟那道光柱有关系?”

“可能吧。”

米歇尔内心挣扎,但他不希望安露弥对此一无所知,因为他们都是这场灾厄的受害者,她有权了解真相。

随后米歇尔向她解释了源术以及源能的存在,并鼓起勇气向她解释了以往搪塞她的真实身份,他是诺以该尹,人类和魔物的混血儿,子承父系,他们天生就遗传了人类父亲的种族特征,外表也和一般人无异,却能变身成面目可憎的怪物。就因为这样,他和同类生来就被这个世界排斥,被视作怪胎和不详的存在,而源术正是由包括诺以该尹在内的少数几个种族独占的法术。他之所以隐瞒至今就是害怕暴露出真实身份后被安露弥她们抛弃。

“那道光柱还有爆炸,恐怕就是源术的产物……”

米歇尔说到这里便抬不起头来了,尽管知道自己与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他还是感觉有一股莫名而来的负罪感盘旋在心间。

每当米歇尔无法为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和恶意找到答案时,他就会将产生苦难的缘由统统归咎在自己身上,因为他需要相信,苦难的存在是有理由的。

安露弥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变得消极,一心想不露声色地为他打气,却因为不得不从沮丧中振作起来而一时大脑宕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那,那个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种族……你,你以前变身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用了什么变化系魔法呢,所以说,你使用的法术不是用魔力驱动的咯?”

话一出口安露弥就后悔了,她紧张得吞了口口水,敢肯定自己的舌头打了结,不然讲话怎么会这么不利索,随后她又在心里回味了一遍自己那蹩脚的反应,不用说在米歇尔眼里一定蠢爆了,她疯狂地想打消这个念头,又难受得想一个人缩起来。

“嗯……安露弥没听说过我们的事吗?我以为大部分人都知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我小时候听大人讲过几个故事,里面就提到过很久以前有种能变身成怪物的种族,他们都会一种很厉害的法术,能让土壤衰败植物枯萎,把周围弄得黑乎乎的,我以为是瞎编的,原来真的存在啊。”她睁大眼睛打量起米歇尔,不过视线里倒没有一丝负面的情绪。

这样的结果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可能对一般人而言诺以该尹的存在就像坊间传说吧,他心想。

“等下,所有的源术都是雷电属性的吗?我只见过你使用过这一种欸。”

“呃,还有蛮多的,像火、冰、风,就像魔法里有各元素的派系和分支,源术也差不多,雷电只是一种比较好掌握的属性,我比较笨,就只会这一种……”

又是一阵扎人的沉默。

“那个,其实我一直很怕你会因此讨厌我,所以才对你隐瞒,对不起。”

“原来是这样啊,没事啦……谢谢你对我坦诚。”安露弥抱着膝盖抬头望着月亮,叹了口气,她的情绪平稳了许多。

然后他俩便没有继续说话了,互相挨着对方纤弱的肩膀烤火,夜里的树林里没有任何可以当做方位的参照物,光源也十分微弱,让他困惑着,不安着,时间的流逝似乎也变得漫长,安露弥逐渐低垂下眼帘,因为疲惫开始打盹,他也觉得好累,浑身疼痛,不管怎么说先度过这一晚吧,这样想着米歇尔也合上了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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