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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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比路达之名,请赐吾风的加护,汇聚呼啸的暴风,化作炸裂的风弹吧!”

安露弥的吟唱结束,烈风在她掌心里汇聚,魔力释放出耀眼的青色光芒,直击怪物口中的头颅。爆炸声响起,怪物被击退了,脑袋毫无生气地瘫软在地面上。

“风弹!”安露弥见魔法生效,立即追击,再射出一颗风弹命中了怪物的眼睛。奇怪的是这一击没能造成任何伤害,只让受击的地方萎缩了下去。

“为什么没效!?”安露弥连续使用两次魔法后感觉疲惫,没法故技重施,只能原地喘着粗气。米歇尔这次没有将源术缠绕上武器,而是加大了输出功率,在手中凝聚源能,做出一杆噼啪作响的雷枪,直直地钉入怪物的脑壳。

怪物头颅遭受雷击时浑身抽搐,发出凄厉的咆哮,然后再次瘫倒在地上,马头不知为何竟开始融化,滴下腐臭的汁水。

怪物把眼睛转向米歇尔,那张马脸居然变得怨愤起来,随后他卸下了伪装,真身从马头中破皮钻出。正是安露弥刚才见到的橘红色的头颅。

那颗头下面连接着一堆手掌,不断有红色的囊肿从手上生出来。

米歇尔和安露弥还想继续还击,但那颗头迅速缩回了教堂里。

“si..len..ce”头颅念念有词,身上的一双双手掌将它捉住向后退去,逐渐融于阴影中,然后它的气息就完全消失了,庞大的身躯也凭空消失。

“不见了?”安露弥小心地探进教堂查看,却无法找到任何踪迹,连马头融化留下的水渍也消失了,他俩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度怀疑这一切是否真实,但变形的门框和怪物撞飞的瓦砾却提醒他们这一切绝非噩梦一场。

安露弥和米歇尔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点头,进入教堂搜索。里面只能窥见无尽的黑暗,两人进入黑暗的怀抱中,周遭漆黑得如同迷雾一般。米歇尔用魔力在掌心创造了一个小小的光球来照明,这是一种低级的变换系法术,名为烛光术。他必须持续不断地给光球供给魔力才能保持照明。

米歇尔听不到任何声音,风声也好,他们的脚步声也好,还是自己的心跳声,米歇尔全都听不见,周围寂静得可怕,没有任何生物的气息,似乎装点世界的色彩都遭到抹去,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跟他并肩前行的安露弥,两人的身子都在颤抖,尽管有烛光术照明可视范围也只达到脚边而已,身旁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置身当中让他们感觉好像被黑暗浸没了一样。

说起来,从刚才开始就有种违和感……

声音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呢?还有,为什么教堂里没有任何亮着的地方呢,明明门是打开着的……

“ah hahaha~”巨大的马脸从他们身后的黑暗中浮现,口涎滴落,双眼血红。

米歇尔没有察觉,但他身为诺以该尹的直觉却救了安露弥一命,巨口咬下时他本能地推开了同样浑然不觉的安露弥,转头时已经来不及回避,被怪物一口咬住,只留下半截断臂。

“米歇尔!”

安露弥看着在她眼前被吞下的米歇尔,想大声惊叫却发现自己只有嘴巴在动,发不出声音。

怪物没有咀嚼,直接将米歇尔囫囵吞下,因为连带着烛光术一起咽下,他的喉咙被魔法照亮了,从外面可以模糊的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正在逐渐下沉。

安露弥亲眼看到米歇尔身亡,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怪物却没有攻击她,挑衅似的露出一个渗人的微笑随后和身后的黑暗中融为一体,烛光术产生的光源也逐渐消失。

安露弥视角:

米歇尔被魔物吃掉了。

都是我的错。

都怪我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靠近。

他明明有机会逃的,却连想都没想就救下了我,用尽所有力气推开了我。可我却怕得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呆在原地任由魔物吃掉了他,没有去救他。胆小鬼。

你真该死。

现在待在魔物肚子里的人理应是我才对。

从马塔尼斯到现在,米歇尔一直都在照顾我,迁就我,由着我发脾气耍性子,不得不陪我一次次面对危机……他每一次为我挺身而出的模样都在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迹。其实我很清楚,他本可以不用为我做这些的。

而我又为他做过什么呢?

有好好地陪他克服对出门的恐惧吗?还是说有认真的去了解过他呢?

说不定我只是在利用对他的救命之恩,从未真正关心过这个男孩子。

一想到这里我就对自己充满厌恶。

要是我能阻止米歇尔进入教堂……对,我们应该去找别人求助的,只是和那怪物交过一次手我就知道那绝不是我们能应付得了的存在。都是因为我太弱了。

啊啊,又是这样吗?

因为软弱无能而害死想要报答的人,连自保都做不到还做什么冒险者,真是让人要笑掉大牙了……

为什么我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了,耳朵里也没有任何声音?在黑暗中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惶恐和茫然围绕着我……难不成我已经死了吗?

也好。妈妈,约书亚,你们早就该带我走的。

不知为何我现在又想起了米歇尔,说起来他和妈妈一样喜欢摸我的头呢,明明我比他还大一岁,怎么总感觉和他待一起就像个被照顾的小妹妹似的,还有老实说,我很喜欢被他的手抚摸头发的感觉,很暖和很温柔,就像现在这样……放在我头上的这只手一样。

……手?

……

安露弥蜷身在黑暗中,她猛地抬起头看见了骇人的一幕。从黑暗中伸出了一双双手,每只手的掌心上都长着一张嘴,向她的脸逼近着,一只放在她头顶的手正伸出舌头舔舐着她的头发,这群手掌正是从马首的怪物口中伸出的。

安露弥挥动铁剑,使出剑轮切割了所有手掌。但很快新的手掌又从黑暗中快速蹿出,两拳打在她的腹部,一拳击中她的太阳穴。

安露弥感觉自己在空中翻腾了起来,失去重力了似的,然后重重地撞到了某个坚硬的物体上面,瞬间口吐鲜血,后背痛得无法站起身来。这一切都是在悄无声息中发生的,在她眼里就像幻觉,只有身上的疼痛是真实存在的。

她能感觉到身上的血越流越多,视线被一抹猩红覆盖,开始变得模糊,从刚才被揍飞起呼吸就变得十分困难,几乎要失去判断能力了。面对魔物伸出的一双双手掌,安露弥还是强忍着撕裂般的痛楚,用手肘撑起了身体,她伸手去摸剑,却不知道剑早就不再身边了。

“噗啊……约书亚,米歇尔,小爱……对不起……”安露弥深知自己已无生还的希望,咬着嘴唇哭了出来,可是在死亡降临前,她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却又极其顽固的抵抗意识让她再次抬起了头,几乎脸贴着脸对着魔物那张讥笑着的脸。

“谁要死在……这种地方啊啊啊!”

安露弥无声地怒吼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怪物挥出一拳,却被怪物用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接住了。怪物就像在嘲笑她的勇气似的,单手抓住她的拳头,把她拎起来在空中回旋了一圈然后甩飞出去。安露弥的身体就像陀螺一样在空中不断旋转,狠狠地摔在教堂的长椅上,发出听令哐啷的声响,长椅被撞得支离破碎。

安露弥倒在木屑中一边呻吟一边举起手掌,试图释放魔法,但她吟唱结束后却没有产生任何变化,魔力甚至都没有聚集起来。正当她感到茫然时,怪物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惨叫。

这一次,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四周的黑暗霎时间迅速退散,周围不再暗无天日。怪物痛苦地倒在地上,紫电缠绕在他身上,一柄短枪戳穿了他的胸腔,然后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米歇尔沐浴着怪物的鲜血,形似野兽,就这样从他的肚子里挣脱了出来。

“唔啊啊啊!!”

米歇尔身形扭曲,暗金的竖瞳里迸射出暴虐,他的脸上戴上了一张阎罗模样的面具,皮肤上披了一层漆黑的外骨骼装甲,背后凸出数根骨刺,右手变形成短枪,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原本被咬断的那只手臂竟已经重新生长出来,只是比例如同婴儿的一般。这便是米歇尔的诺以该尹形态。

“米歇尔!”安露弥看到他这幅与魔物无异的模样并没有害怕,反而因为确认他的生还而眼睛里重新出现光彩。

米歇尔听到了她的声音,但还没功夫看她,眼前的魔物露出了真身,他双腿站立,躯干被无数惨白的手掌包裹,一阵嘶哑的鸣叫后在脖颈上钻出了一颗橘红色的脑袋。

他认得这种魔物,是密语者,他从海娜尔的书中了解过这种魔物的外形,在印象中海娜尔曾经和他还有过这样一段谈话。

“嗳,米歇尔,你知道一部分高级魔物还会进化的吗?”海娜尔合上了刚看完的书,向米歇尔问道。向别人讲述自己获取的新知识是她看完书后最喜欢的一个环节。

“没有,你是说像蝴蝶破蛹那样的吗?”

“呃差不多吧,那你猜猜他们进化的条件是什么?”

“呃,自然成长吗?还是因为环境改变?”

“错了哦,好啦我来揭晓答案!”她得意洋洋地竖起手指,“其实很简单,就一个字,吃。”

米歇尔不知道,他眼前这头密语者就已经进化过了,无论在体型还是食量上都是同类中异常的存在。

“sil..en.c”密语正准备再次吟唱,米歇尔不想再给他施法的机会,提枪戳刺向密语者的脑袋。

枪尖即将触碰到密语者的脑袋时,魔物发出了诡异的讥笑,那颗头颅瞬间顺着脖颈没入躯干里,米歇尔的攻击落空了,密语者的算计得逞,顺势身体后仰从胸腔中迸射出数十条长满嘴巴的手臂。

那些手臂沉重快速且柔韧性极强,从不同角度毫无死角地攻击,米歇尔当然来不及调整重心,迎面吃下了密语者的全数攻击,他即使化成诺以该尹真身,皮肤的防御力堪比精钢铠甲,在密语者的攻击下还是脆如薄纸,受击的地方全都被揍得凹陷下去,惨不忍睹。

米歇尔承受这一击后就像被掷出的皮球一样在空中旋转身体,被打飞到教堂讲台后面的神龛上,着陆的地方变成了废墟,他也止不住口鼻喷血。

“shishis ahahaha……”密语者口中吟唱,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描绘起法阵,他指尖触及之处亮起耀眼的橙色火花,一个写满咒文的方形法阵即刻生成在空中,然后他顺时针转动魔法阵再用力一推,法阵瞬间扩散,形成三个光点同时射出魔力流,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柱有手臂粗的橙色毁灭光线,向倒地不起的米歇尔激射过去。

米歇尔以单臂仓促招架,被毁灭光线照射到的地方立刻皮开肉绽,在魔法强大的冲击力下再次被向后推倒,跌入瓦砾和木屑组成的废墟中。

毁灭光线在落点产生爆炸,爆风裹挟着尘埃将教堂两壁的彩窗玻璃震得粉碎,米歇尔所在的位置被一股灰黑的烟雾覆盖。

密语者没有追击,从胸腔里再次伸出一只手,悄悄地画起法阵。这时烟雾里面亮起阵阵紫色闪光,米歇尔从中飞掷出一杆闪电长枪,他将自身仅有的源能压缩到极致,使雷电枪的速度和威力超越原本的上限。

密语者早有准备,悄悄运起魔法防御罩,他信心满满,自以为能完全抵消对手的法术,结果米歇尔的源术直接穿透了防御罩,直击魔物的胸腔,现场发出雷暴的声响,密语者被源术击倒在地浑身抽搐,身上冒出阵阵黑烟。

这一击产生的巨大威力让密语者感到震撼,更让他惊讶的是没有从中感受到丝毫魔力,而被自己当做招牌的庇护系魔法在接触到这个孩子的诡异法术时居然自行崩解了,当时他体内的魔力流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扰乱,无法维持施法。

他还想再吟唱施法却发现无法调动体内的魔力,似乎是因为刚才的攻击留下的后遗症。原本还抱着玩乐心态的密语者立马提高了警觉,爬起来就往后退,和从烟尘中走出来的米歇尔保持距离,在他眼里这个男孩已经和魔物无异,让他久违地感受到危机感。

扰乱魔力其实是源术的其中一项特性,大部分魔法在接触源术后就会自行溃散,并在接触区域产生一个肉眼不可见的反魔法立场,压制这个区域内的魔力使魔法无法构成,而被源术直接命中身体则会使体内的魔力完全紊乱,短时间内既无法使用任何魔法也无法恢复魔力。除了施法距离较短以外,源术在实战中几乎是完克魔法的,因此源术使也被称为法师克星,舒尔亚雯帝国执着于培养像米歇尔这样的诺以该尹为源术使的理由就是为了在战争中克制作为战略单位的魔法师。

然而大部分人对源术使和源术都没有多少认知,只知道诺以该尹是种半人半魔的存在。

米歇尔艰难地站在原地,身上诺以该尹化的部分正在一点点崩坏。

刚刚的破坏光线在他胸口炸开了一个没有贯穿到底的大洞,打碎了他数根肋骨,伤害的余波全数扩散在他的体内,包括心肺在内的器官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已经给他造成了致命伤。然而在这种状态下米歇尔依旧想要战斗,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就此死去,这头怪物就会对在还一旁在试图爬起来的安露弥和吉恩一家痛下杀手。他不想让海娜尔的悲剧重演,不想再面对不幸碌碌无为了,从海娜尔死后米歇尔就一直对弱小的自己深恶痛绝,他不认为在战场上独自苟活的自己有生存的价值,但如果自己的性命能为珍视的人们争取一点点时间,哪怕他会死也要拖着对手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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