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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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歇尔并没有骗她,他知道密语者的弱点了。从交手开始他就注意到了,一直不敢确定,直到安露弥刺中那颗橘红色的头颅为止,他才确信那就是密语者的弱点,再加上魔眼对魔力流动的透视,他发现那颗头颅里蕴藏着大量魔力,很可能是核心,如果能将其击破,就毫无疑问能给予重创。密语者虽然是他遇见过最强悍的敌人,但并非他无法战胜的,这头魔物尤其擅长魔法攻击,而他的源术正好就是魔法克星,任何魔法在源术面前都不堪一击,利用源术阻碍魔力凝聚,扰乱魔力的特性就能将擅长魔法攻击的对手的优势转化为致命的弱点。这是所有诺以该尹源术使在面对以魔法作为主要攻击手段的敌人时得天独厚的优势。

计划很简单,对着核心释放源术就可以了。

在他的眼视角里魔物体内魔力浓郁的位置都以橙色的光点高亮着,其中有六处亮度较弱的和一处颜色鲜艳的,看来最亮眼的那个位置就是魔物的核心。

米歇尔跳上了屋顶,在左手里凝聚雷属性的源术,他还没长好的左臂由源术强行组成了一条假手,这一招是他根据记忆从海娜尔那里学来的。源术能依据使用者的意志暂时组成各种实物器具,甚至是人体器官,并正常发挥功能,这是魔法绝对无法效仿的奇技。就像密语者,虽然现在看起来巨大得骇人,外表巨大化的部分其实是由魔力构成的伪装,实际上不存在攻击性,真正需要警惕的是他威力强大的魔法和隐藏在伪装下的手臂。

米歇尔在密语者没有发现的前提下占据了绝佳的先机,从高处掷出他全力输出的雷枪进行狙击,攻击不偏不倚的落在核心的位置上,虽然无法破坏魔物那如橡胶般诡异的伪装表皮,电流却传遍了全身,将魔物体内的魔力再次扰乱,覆盖在身上的伪装因为失去魔力供给开始即刻崩坏,魔物也被电击得浑身麻痹,逐渐露出原本的形态,并惊觉暂时无法使用魔法。

不等他恢复,米歇尔从高处急速坠下,想用长枪贯穿魔物的核心,在即将刺中时,核心却快速地转移了位置让他扑了个空,密语者趁着空挡甩飞了身上的米歇尔。诺以该尹化的少年手持长枪,保持着蓄力出枪的姿势稳稳地着陆,见到他的魔物浑身颤抖,又惊又恼,还没从麻痹里缓过来劲儿就在原地不断伸出手臂。

米歇尔又一次通过濒死的绝境挑战过了自己的极限,现在他的身体在诺以该尹化和气机的强化下变得远超常理的强大,无论是速度、力量都跳脱出了一般人类应有的范畴,只是他自己不清楚罢了,假如对上的是吉姆,自己现在的表现也能让对方惊得合不拢嘴。

他深知自己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强行变身诺以该尹是维持不了多久的,一旦让密语者取回了魔力后果根本不敢想象,必须趁对手最孱弱的时机施与压制,于是他发起了先攻。

米歇尔挥动长枪横扫阻碍在眼前的一切手臂,径直冲进魔物的怀里,势如破竹,因麻痹无法自由行动的密语者在他不要命的自杀式袭击下终于被打得节节败退,看起来就像被单方面屠杀。

“sa ahahah!!”

魔物突然大声吼叫,胸腔上开了一个大口子,从中迸射出两条长着弯刃的手臂,米歇尔无法回避,被刺穿了双肩,被对手的攻击限制在原地难以移动,魔物手臂上的一张张嘴巴也露出凶相,不肯收回手臂退让,但也因此暴露了一直藏匿在胸腔里面的核心。米歇尔看到这一幕便当机立断,用身体继续顶上敌人的攻击,右手的长枪上缠上雷电源术,对核心铆足劲戳刺上去。

密语者感觉到危机将至,顾不得露出更大的破绽,赶紧收回穿透米歇尔双肩的手臂回防胸腔,并转移核心。但他还是迟了。以米歇尔还在教堂时的表现作参考让他误判了防守的最佳时机,手臂还未收回时米歇尔的长枪就击中了他正在转移中的核心。可惜只是轻轻擦过,在侧面剜下了一块血肉。

魔物痛得凄厉咆哮,因性命受到威胁下意识调动魔力,试图施展魔法防御,但他却因为不了解诺以该尹犯下了一个更加致命的错误,不该在源术进入身体后使用魔力。这下从核心进入的源术让魔力进一步崩坏,储藏在体内各处的魔力产生井喷爆炸,把他的身体炸得到处开花,身体因此失衡。

米歇尔在刚才的攻击下也不好受,他的双肩都被魔物刺穿了,肩部的骨头受到重创,若非用源能缓解疼痛他现在已经举不起手了,所以他的速度和力量都较刚才大幅下降。

密语者心里清楚刚才给他造成了多少伤害,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恃强凌弱的机会,放弃调整身体的平衡,伸出更多长满嘴巴的手臂,攻向米歇尔。

米歇尔知道可以避开这招,但他打算先下手为强。

“shishisa ahahahahah!!”

“咕唔啊啊啊啊!!”米歇尔的嗓音完全变成了野兽的怒嚎。

他将长枪提在身后,同时横冲直撞。

他冲刺的速度超乎了魔物的想象。

这一招裹挟着雷属性源术与刺耳的雷暴声,化作一缕疾驰的电光,在刹那间戳向魔眼透视下核心的位置。

然而米歇尔因为连续负伤,力量和精度已经大幅下降,他的攻击又是堪堪擦过,造成的伤害不足以致命,魔物的攻击却越来越凌厉。密语者放弃魔法,拖着残躯以手臂上的弯刃发起白刃战,和米歇尔的长枪兵刃相交,每次碰撞在一起时都爆发出火花和铁器碰撞声。

魔物的攻击毫无技巧纯粹以力量压制米歇尔,还好米歇尔的枪术要比剑术更强,凭借着攻击距离和招架技术的优势一次又一次化解了魔物疯狂的攻击。

但米歇尔始终还是个孩子,即使是重伤的魔物在体力上都不是他能比拟的,时间一长他就开始处于下风,失去优势使他开始焦虑,而焦虑则会产生破绽。在一次失误中,魔物的斩击砍中了他的肩膀,顺势而下划开了他的胸膛,伤到了他的肋骨。这一击直接决定了战局的走向。

接下来又变得和之前一样,米歇尔遭到密语者单方面虐杀,在魔物的攻势下他毫无招架之力,源能即将耗尽,已经无力维持诺以该尹形态。魔物在一遍遍击打他的对手时声音由愤恨转为狂喜,似乎是确信了眼前这个让他不断吃惊的孩子已经战败,不再具有威胁,暴露出了嗜虐的本性,一巴掌将米歇尔拍倒在地,看着他身上的外骨骼崩解露出了人形,因为呼吸困难而挣扎着,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高高地举在空中。

米歇尔双臂失去力气垂在空中,只能微微抬起手,瞪着魔物没有头颅的脖颈处,脸色惨白。

“hu xixiahahah……”魔物看他这么狼狈,挑衅似的探出了自己的核心,那颗橘红色的头颅笑容猥琐,竟模仿起了人类的话语,“食wu……上等的……用奇怪……法术。.lei电……枪,再试试呀ah hahaha.”

在密语者废话的这段时间里,米歇尔抬手对准核心,掌心生出漆黑的角质。魔物看到他还想不识好歹地反抗,笑得更加狂妄,他以为这个半人半魔的少年还会使出那招噼里啪啦的雷电长枪,心中十分不屑,他已经见过对手使用这招不下三次了,就算是再愚蠢的人都能摸清楚这招的发动时间和轨迹,自负的认为即使在这种面对面的距离下也绝不可能再被打中,而他会在米歇尔彻底油尽灯枯后将他大卸八块来化解心头的羞耻和愤恨。

然后米歇尔掌心里的角质中凝聚出了一个尖锐的黑色矛尖,矛尖剧烈嗡鸣后如同弩箭一般射出一杆源术凝结成的短枪,然而他在射击的瞬间调整了位置,将目标转向核心左下方躯干上的位置。魔物自信回避,却正好撞在了他预判的位置上,核心被短枪贯穿。躲在躯干里的头颅发出前所未有的凄惨的尖叫,松开了米歇尔。

“你……刚才一定在想……看过我的招式那么多遍,只有傻子才会被击中吧……”米歇尔踉跄地站着,忍着剧痛昂脑袋冷冷地注视着魔物,他金色的双瞳里闪耀着暴戾与愤怒。“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看你那颗脑袋移动那么多次,就算是蠢蛋都能找到规律啊!”

“ahahahahah!!”

密语者倒在地上痛得抽搐,疯了似的扒开自己的皮肤,伸出三双手一齐抓住穿刺在核心上的短枪拼命往外拔。因为米歇尔的体力虚弱,这一击的威力还不足以致命,但直接命中核心成功重创到了密语者,这头畸形的魔物的身体开始溃烂,躯干上伸出的一根根手臂逐渐脱落,双腿也像丢了骨头似的无论他怎么挣扎都站不起来。他趴在地上像条将死的蠕虫一样可怜,一边在地上蠕动着逃跑,一边回头看向不断逼近的米歇尔,表情变得惊慌失措,不停尖叫着。

暴雨中,海娜尔的幽灵再一次出现在米歇尔面前。她挡在他和密语者中间,双手背在身后,表情愉快地迈着步子兜圈。

米歇尔怒吼着,以最后仅剩的源能再次凝聚出长枪。

“结果到最后一刻你还是不想活吗?你大可以放着不管等他自然死亡的。”海娜尔一脸疑惑地歪着脑袋。“原来你想要的依然还是称心如意的死,而非身负重担的活着啊,整了这么一大圈,你还是没有一点变化吗?你就这么痛恨我和你自己吗……我真是无法理解你这人了。”她摇摇脑袋。

他穿过海娜尔的幽灵,冲向密语者,密语者见逃跑无望做出了最后的垂死挣扎,伸出仅剩的一根带弯刃的手臂斩向他。

刀刃划破了米歇尔的腹部,尽管他努力用手捂着,肠子和鲜血还是不断从里面流出。而他手里的枪,上面挂着魔物的核心,魔物身首分离。密语者的残骸倒在滂沱大雨中再起不能。

“你和大多数人一样啊,根本就没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力啊。”

米歇尔无言,默默地跪下双膝,身体越发寒冷,意识越发薄弱,他面朝下倒在水洼里,任凭雨水和血液灌进口鼻,对即将到来的死麻木无感。

他已不奢求来世和新的人生,能和安露弥以及吉恩家的大家相遇已让他在这段日子里过得比以往都要充实,老实说,他感觉很幸福,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拥有家人的温暖。只是……这份幸福对自以为毫无存在价值的米歇尔来说还是太过沉重了,恨恶自己生命的他只能想到以死来回报愿意接纳他的那些人。温暖和善意对从小就缺少被爱和尊重的他实在太过耀眼了呀……炫目到让他无法鼓起勇气直视未来,一想到幸福的状态终有一日会溃散,他就担心再次承受失去,自觉无力面对接踵而至的苦难,便萌生退意,想要逃避。

一直以来,米歇尔都疲于应付这样的自己,自然逐渐厌恶起来。他打心底里瞧不起的自己,不单是个人魔混血的杂种,没有种族特征的怪胎,还是一个充满矛盾的精神体,表面平静甚至寡淡,内心里却充满怨愤沮丧。

他此刻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的不是“结束”,或者“延续”,而是“重来”啊,让他感到悔疚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了,其实也包括认真对待自己的感受这件事,同样后悔,但他觉得为时已晚。

如果人生能重头再来有多好,该有多好。

他突然发觉这一幕和自己被安露弥捡回来的那个雨天几乎一模一样。

“……恨恶自己生命的,却要保持到永远。”海娜尔捧着一本书念到,她合上了书,望向倒地失去意识的米歇尔,眼神变得柔软。

“米歇尔……既然你别无选择的话,就活下去吧。”

……

漫漫长夜,终有结尾。

接近清晨,这场由一等魔物密语者主导袭击小镇哈托斯菲尔德的战争终于宣告结束了。从尸横遍野的南门溜进来的魔物们在目击密语者被米歇尔击杀后便一哄而散。

绝大多数巡逻队员都被密语者杀害,只有不足7人幸存了下来,而在这场浩劫中,包括被卷入战斗的平民在内,今夜一共死了37人,大部分都是男性。这对总人口不到200的小镇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然而在幸存下来的人们还在沉湎于失去亲人的痛苦时,还有一个畸形的身影正在试图逃离小镇。

失去核心的密语者仅剩下一坨长满嘴巴的肉块,失去了一切攻击能力,现在就算是一条狗都能轻易咬死他,但就算这样他还是顽强的苟活了下来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从房屋中不断出来查看情况的人类们。

密语者视角:

“咕huhuhu……”

(本来经过了周密的布置,我是有信心吞掉这个镇子的,可是这群该死的杂碎人类的团结心实在超出了我的想象。)

“ahsiillllaaaaa!!kejijijiji……”

(不……都是我手下的魔物太脆弱了,没错!我没错!那群垃圾蠢货连区区人类都无法战胜。活该被乱杀。我就不该用他们!到头来一点用处都没派上。)

“GeLululu小孩?杂碎?%,kesilakwa吃ioqcoh,2gifa,shilalhuh!ahhahaha.”

(说到底要不是那两个小孩这里跟本就没人能挡得住我,太奇怪了,那个男孩实在太奇怪了,他到底是魔物还是人类?还有他的法术,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被命中了我就无法使用魔法了??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有了这次的经验我就知道该如何对付像他这样的家伙了,毕竟我以前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吃到现在的。所有人都以为能战胜我,但他们都不知道我有两个核心!幸好我提前准备了备用的核心。等我恢复过来了,你们这些虫豸全都得被碾碎!哈哈哈。)

这时,他听到了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孩声。

“啊,终于找到了。”

“guahahah?”

密语者转头看到一瘸一拐的安露弥,手里提着长剑向他走来。

“你很意外?”她走到这坨不断蠕动着的肉块旁边,把剑举过肩头,看着在肉块里露出惊愕表情的橙色头颅,她一脸理所当然地摇摇头,“我可一点儿都不意外。”

随后她挥下了剑。

“咕ahahahajiyaayaya!!”

(不要过来啊,该死的杂种啊啊!!)

噗嗤。

这下密语者终于变成了一坨死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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