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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饰简洁的屋内传来稳稳的脚步声。
梅莲溪帮闵笙把做好的饭端到了桌上。
她看到女儿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均匀地呼吸着。未离别在耳后的短发微微冒了些到脸颊，双手交叉着放在小腹处，睡得很熟。梅莲溪觉得很尴尬，上前就想叫醒她：
“这孩子，太没礼貌了，怎么能在到别人家做客的时候睡着呢……”
闵军将手指放在唇边，摇摇头，示意梅莲溪不用叫醒她。他小声说：
“梅老师，没事，孩子们累了就让他们歇会儿吧。正好小叶昨天熬夜画图，也没休息好。等饭做好了再叫他们吧。”
梅莲溪这才发现叶渊坐在背对着她的沙发上，没有站起来对她说话，看来也是睡着了。她点点头，自言自语着走回了厨房。
闵军望着梅莲溪的背影叹了口气，坐回沙发上，双手不断绞弄着，眼睛盯着沙发后面的图画，眉头紧皱。
忽然，叶渊的眼睛睁开了，眼神冷冽。闵军察觉到了对面的动静，连忙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以后，身体顿时放松下来，长出了一口气。对面的少年又将眼睛合上；再睁开的时候，面上已经褪去了所有的戾气。
叶渊站起身来，坐到未离身边，把手放到她的额头。
恰好此时梅莲溪回到屋内，看到叶渊的举动，微微一怔。
未离的眼睛睁开了。
她十分恍惚，感觉到额前有着温暖柔和的触感；那只手放了下来，她朦胧间只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看来没有发烧，我们刚才看到她脸很红，怕她是生病了。”
梅莲溪听得有些紧张，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也过来摸了摸未离的额头。
未离看到妈妈担忧的脸庞，忽然间心里涌起一股控制不住的情绪，泪水瞬间流下，一片酥麻的感觉由脊柱从下往上传导至头顶，喉咙间堵着什么，身体也跟着颤抖了起来。梅莲溪的手刚触碰到她的额头，未离忽然向前扑着抱住了她，口里呜咽着，眼泪都蹭上了闵笙借给她的围裙。
“怎么了？怎么了小离？是哪里难受吗？”
梅莲溪明显慌了神。叶渊向上不易察觉地扫了她一眼，随后拍拍未离的背，仰起头对梅莲溪说：“大概是做了什么噩梦？”
未离的哭声还是没有止住，梅莲溪蹲了下来，抱住女儿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问道：
“好了小离，不哭了啊，这在别人家里呢，多丢脸啊是不是？你是不是做什么梦了？那是个梦，不是真的……”
“那不是梦！”未离忽然口齿清楚地喊了一声。
梅莲溪从来没听女儿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过话，被吓了一跳，更加担心了。
未离从妈妈怀里挣开，双手不停地抹着眼睛，终于冷静了下来。
叶渊从茶几上的抽纸盒里抽出了几张纸，递给未离。她向右看了一眼，马上又转回了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纸来，扭过头去擦掉脸上的泪水，尽量小声地擤了擤鼻涕。
“小离，怎么了？”
“我没事了，刚才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爸爸。”
未离并没有撒谎。她的确做了个有爸爸在的很长很长的梦，只是那个梦，还套在另一层幻觉里面，又套在另一层世界里面。
梅莲溪听得鼻子一酸。她并不是在怀念未然——为他而流的眼泪很早以前就流干了——她是在心疼很少这样将悲伤表露出来的女儿。
这时候，闵笙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大锅刚刚熬好的汤，一边走着一边大声地嚷起来：
“吃饭啦吃饭啦！梅老师，未离，爸，快来吃饭！”
梅莲溪转转眼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出来，“哎”地答应了一声。她摆出笑容，拍拍女儿的肩，说：
“去吃饭吧，阿姨好不容易做的，让人家等着多不礼貌？”
闵笙把锅放到桌子上的隔热垫上，看到眼圈红红的未离，关心地问：
“哟？小姑娘怎么哭了？是不是小叶欺负你了？你别哭，我晚上不给他做饭，饿着他！”
未离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一瞬间竟觉得有些解气。
叶渊也笑了出来，配合着闵笙把气氛活跃了起来：
“不是我啊笙姨！不过，反正我中午吃完饭就回学校了，饿不着。”
闵笙白了他一眼：“又耍贫嘴！快过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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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梅莲溪正夸赞闵笙的厨艺了得，闵笙毫不谦虚地接受了她的夸赞，随后问道：
“诶对，说起天分，听我爸说，未离很有绘画天分嘛？”
未离正拘谨地将一勺汤放进嘴里，听见话题忽然转到了她这儿，差点一口呛到。
梅莲溪看向闵军：“咦，您怎么知道未离爱画画儿？”
“梅老师，你忘了咱们是怎么认识的了？上次未离摔倒的时候，她正在写生，我看到过她那幅画。”
“哦……”梅莲溪恍然大悟。
未离很紧张，生怕被问到“画了什么”之类的问题，毕竟关于那天的一切都是叶渊帮她胡诌出来的。她恍惚间觉得有些可笑，自己都已经经历过了那么大的痛苦，甚至在幻觉里又活了一辈子，竟然还会因为这点小事而紧张。
闵军没等梅莲溪回话，就接着话茬往下说：
“我搞了一辈子艺术，自认为看人还是蛮准的。未离绝对是个有天赋的苗子，没有去专业学美术真是可惜了。”
“爷爷，瞧您说的，现在学也不晚嘛。”叶渊插了句嘴，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
未离偷偷瞄向他，看到他一脸轻松，心里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未离她……”
梅莲溪的话刚到嘴边，闵笙的大嗓门就压过了她：
“诶，不如未离你来跟我爸学画画啊？”
未离的筷子停在了半空，呆在了那里：
“……啊？”
梅莲溪把刚才本来想说的“未离她怕生”咽了回去，要是这么说岂不是显得不信任这家人一样？
叶渊把拿着筷子的手收回到脸旁，用手指夹住筷子的顶端，掌心底部托住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未离说道：
“诶，这个主意不错，爷爷只有每周二三有课，剩下的时间能额外教个徒弟也不错啊，正好省得家里没人气显得空落。”
闵军做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
“你们两个，也得先问问人家未离自己怎么想的吧？”
于是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呆住的未离。
未离原本减轻了好多的人群焦虑症又隐隐地开始发作了，她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力气去想“究竟要不要跟着闵军学画画”，却满脑子都是“怎么样才能赶紧脱离这个场景回家一个人待着”。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不用了，谢谢您”的时候，却对上了叶渊的目光，不知怎么，她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
“谢谢您，我想学……”
她愣住了，梅莲溪也愣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未离的错觉，她看到叶渊的笑容透着些得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