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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离困惑地从她手中接过那本书，再次触碰到它封皮的质感时，未离忽然觉得手指尖传来一股酥麻和惊惧的感觉，就好像抚摸到了活物；她险些把它摔倒了地上。
梓篱又看了看手表，站起身，看起来是要离开。未离会意，开口道：
“啊，你吃饭了吗？要不然我给你拿点吃的走？对了，正好前天我妈妈做了点心……”
未离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冒出这么几句话来。好像离界的话题一结束，面前的少女就真的只是普通的客人了一样。——其实，如果真的是一位普通客人，她反而无法自然地说出这些话吧。她大概会手忙脚乱沉默不语，然后不自觉地用尴尬的气氛把客人逼走。
少女长长的马尾辫被转头的动作甩到了胸前。她有些愕然，呆愣了一会儿，嘴角微微一弯，摇了摇头说：
“不了……我并不需要摄取食物的。”
“不是需不需要的问题，你不想尝一下吗？”
梓篱大大的眼睛眨了两下，终于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未离……你还是不明白‘精神体’究竟是什么涵义。合界人的五感，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
未离想起她之前下过的推论——合界人“没有饮食文化”。
“你或许认为离界那样随心所欲变换的形态是极高的自由，但最大的自由就是最大的空无……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但希声之音真的还能够称之为音吗？无形之象真的还能够称之为象吗？”
未离茫然地看着她。未离也读过一点老庄，大概能够听懂她在阐述的问题是什么——但是这与前面说过的五感有什么关系？
“……绑缚你之物，也是给予你意义之物。给予你意义之物……也常常是绑缚你之物……”
梓篱忽然用双手捂住脸庞，微微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等到手放下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带上了一副满怀歉意的笑容：
“……对不起，我说了太多你听不懂的话，跑题了。离界人是感受不到味觉的，至少我现在这个伪装的躯壳感受不到。”
未离还没收回她那茫然的表情，不知道该回答一句什么好。
——现在这个躯壳感受不到……但她原先的那个身体，那个合界的身体，一定是能够感受到的……
未离为梓篱感到些许的难过。
梓篱拍拍她的肩膀：
“不用想太多了。你什么时候要是还想到离界来走一圈……可以随时联系闵爷爷。上次他应该给了你电话？”
“嗯，有倒是有……你的意思是说，我想去的时候不要直接和鸢……和‘叶渊’说，而是要先通过闵老师？”
“对，你理解得果然很快……最后，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梓篱把目光移向那古旧的书册，“这本篱书的事情……也千万千万不要告诉任何其他人，尤其是鸢和闵爷爷。”
“啊？”未离惊讶得喊了一声出来，“他们不知道？”
梓篱慢慢地摇摇头。
“这是我擅自做的决定，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是只有你和我知道的秘密。”
“你居然还有事会瞒着他？”
未离完全忽视了“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这句话，连谢谢都没有说，就劈头问了这么一句。
梓篱看着未离那震惊的表情，竟然忍俊不禁偏头笑了笑：
“当然有了，而且还不少。”
“……他知道你有自己的秘密吗？”
“既然他给了我自由，自然就是默许我保有秘密。没有隐私，何谈自由？我们不是鸢的下属，有权、也有能力拒绝他的记忆探查。”
原来如此，怪不得，鸢没有直接通过探查枫或者梓篱的记忆来了解当初林墓树海的骚动，而是求助于鸣炎。未离忽然隐隐感到了一丝违和感：
“……那你……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吗？”
未离忽然想起，她当初写故事的时候，正好就卡壳在“梓篱会不会背叛鸢”的那个节骨眼上。她对“龙腾”说“我也不知道”的时候，其实心底是否认这个可能性的——她怎么可能背叛他？
然而如今，她忽然意识到，事情可能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这种像极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发展倾向，带起了一股强烈的不适感，涌动在她的喉头和眉间。——不会的，我不要这样。叫我怎么去设想他们的决裂，又叫我怎么去设想，我将来可能要挑选他们中的一个……？
她用闪出惊恐的目光望向梓篱。
梓篱却笑了，笑得那样阳光，脸上毫无阴霾，就像是一名刚刚出色地完成了比赛的校运会选手，灿烂的笑容中洋溢着生命的活力。
“现在，我不站在任何一边。”
未离走出门口，目送梓篱远去。
她有太多没问出来的问题。
她将手中的篱书攥紧，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到床上双手举着它，翻开了第一页。
原罪。
大标题底下密密麻麻的古怪小字让未离觉得有些头晕，她顺手翻到后面，想看看有没有好读一些的章节。她翻开新的一页，这一页先是空白的，慢慢地竟显示出了墨迹，组合成了越来越清晰的字符。
未离被慢慢出现的字迹吓到了，举着书的手一个没拿稳，厚重的书瞬间落下来砸到了她的脸上，害她揉了好半天疼痛的鼻子。她壮着胆子重新捡起书，又翻开一页，等着新的墨迹出现。
然而，等到显现出的字清晰到可以辨识之后，未离发现，顶头的标题还是：
原罪。
下方的排版，和她最初看到的也是一样的；最前面的几个字，也是一样的……
……？？？？
无论她翻到哪一页，她看到的都是同样的内容，就好像是有人和她开了个玩笑，复印了一大堆同样的书页，做成了一本不能称之为书的“书”。
她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只有最后一页怎么等待都不会有字迹显示出来。
——梓篱说，只要我在这一页上写一个“离”字，他们就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是真的吗？
她盯着空白书页上细致的仿皮纹理。这书是不是真的很古老？看起来十分脆弱，周边也发黄，手感也完全不像纸张……就好像网上看到过的那些神秘的中世纪手稿一样。
她往前翻了一页，不一会儿，大大的“原罪”两个字和密密麻麻的小字就浮现了出来。
她叹了口气，只好翻回首页，硬着头皮从头开始读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