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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的信息潮水般冲向未离的脑海，让她觉得有点难以消化。她沉默地跟着前面的梓篱，绕着天空岩林向前走。
未离望着斜下方梦幻般的星空，总觉得自己仍旧还在梦中。
现在，她最希望确认的就是，面前这个少女，的确是她梦中、故事中的那个人。倘若如此，那么鸢，这个世界，很可能就与她幻想中的，差不太远。抑或……这个世界本身，就出自她的意识，是她意识的具象化？
因此，她沉默了很久之后，终于问出了口：
“梓篱……我想问你一些关于你的问题。”
“嗯？你想问什么？”
“——你真的是鸢的从者吗？鸢在现实世界救了你，把你带在身边？”
梓篱听到后，预料到未离后面会有一大串问不完的问题，语气略显无奈地回答说：
“大体上是这样没错。话说回来，别用‘现实世界’这类说法吧，毕竟对于这里的人来说，这儿才是‘现实世界’，我们听起来会很怪异……不如用‘合界’、‘离界’来称呼？合界是指你出生的那个世界，离界便是这边了。这边的人一般都是这样指称的。”
“唔……好吧。那我接着问了？……既然你是鸢的从者……那么你刚才为什么没有叫鸢‘主人’，却直呼他的名字？”
梓篱一怔，反问未离：
“你为什么觉得我还会叫鸢作‘主人’？奇怪……你不知道黑核、炼狱和天空的事，我还以为这只是因为信息到达你那里时呈现为了你能够理解的形式；但如果你对我的经历也很不清楚……那么可能你对这里的了解，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多。……关于我们，你究竟知道多少？”
她这么一问，未离竟有些尴尬；她一向非常不好意思和别人当面讲述自己脑海里的故事，何况现在面对的正是故事的主角——这情况太不可思议了。她讲得磕磕绊绊。
“呃……我只知道，你正要被同村人当做活祭品……火祭，然后鸢出现了救了你……给了你两个选择，作为他的从者永远活下去或者就地死去……”
“那并不是一个永生或者死亡的选择这么简单……你知道‘从者’意味着什么吗？”梓篱打断说。
未离含糊地说：
“就……就像奴隶或者仆人一样？放弃了自由，但是不会老不会死，一直服侍作为主人的……”
梓篱面带悲哀神色摇了摇头：
“‘从者’是离界人为了在合界了解人情和伪装身份而找的搭档。成为从者不代表会‘永远活下去’，他们仍旧会以人类的身份生老病死过完一生，但却只能为那名离界人而活，只能陪在那人的身边。”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吗？而且，一个人会变老而另一个人不会，这对伪装身份有什么帮助？不是反而会引人怀疑吗？”
“你果然知道得太少了。既然你知道离界人在合界所寄宿的肉体无法正常地变老和死亡，那你一定明白，每隔一段时间就进行迁徙是必须的。迁徙的间隔只要够短，从者的外貌会不会变化也就没有什么影响了。
“从者真正悲哀的地方在于，随着从者的身体年龄变化，他们和主人对外声称的关系也会变化。也就是说，一个女性从者，会在一生当中依次冒充主人的女儿、姊妹、妻子、母亲、姑婶、祖母，甚至太祖母；一个男性从者，则会冒充儿子、兄弟、丈夫、父亲、叔伯、祖父……”
“那岂不是说……”
“对……成为一名从者，这意味着，你将拥有人类一生中可能拥有的几乎所有亲属称呼，却注定无法切实体验这些亲密关系的任何一种。而大多数成功到达彼世的离界人，方便起见都会‘物尽其用’，从幼小的孤儿中挑选并驯养一名从者，驱使他直到他的最大寿限来临。”
未离沉默了许久。
她之前一直以为，“从者”在契约成立的瞬间，面对的是“为奴地不死”和“自由地死亡”两个抉择。当时，刚刚“想”到这个主意的未离，甚至得意洋洋地把这个情节划归为深刻的生死学。
但现在，梓篱却告诉她，从者不但会失去自身生命原本可以有的各种可能性，还每时每刻都会被提醒这些可能性曾经存在。而且，就连人类数千年来曾汲汲以求的“长生不老”的特权，也并没有得到。即使放弃尊严，甘心匍匐，也并没有得到。
“但是梓篱，你……你并没有变老，而且一直在他身边活着呀？即使我知道的信息有误，你现在也还好好地站在我的面前不是吗？”
梓篱摇摇头，又思考着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对未离说：
“我的情况十分特殊。我一开始确实是真正意义上的从者……但是鸢……当时的主人，”她似乎觉得在讲述那时候的事情时直呼名字不太恰当，便换了称谓，“主人之所以选择我，其实是在我身上发现了一些特殊的潜质……简单来说就是，我的一些心理特质，十分适合成为他体内某种力量的容器。”
“心理特质？力量？容器？”
“啊……嗯……”梓篱皱着眉头拍拍脑袋，好像找不出进一步解释的语言了。
“情况很复杂……总之，因为主人的一些特殊决定和大胆的试验，我成为了一个很奇特的存在……之后，他为了不让我随着时间流逝而死去，费尽周折把我带回来了这里。
“那时候这是件惊动整个离界的大事，要知道在这之前，只有离界人去往合界，从来没有合界人能平安无事到达离界。又过了很久，主人将我从‘从者’的身份中解放，我开始独立地重新看待这个世界……
“我现在已经可以自由地操控离界的某些力量，同时我也早就不能在合界以人类的身份正常生活……现在的我已经和鸢一样，是离界的生命了。”
未离迷茫地眨了眨眼。也就是说，现在她来到离界，也是一个奇迹？
梓篱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从者，而是一个离界人？
难怪她觉得，梓篱一点都没有她预期中的唯唯诺诺与悲伤哀怨。
话说回来，离界人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梓篱在之后经历的这些事情，她一点都不知道？从来没有在梦中看到过？
她故事中写到的凄美爱情和千年等待，或许也并不存在？
那么，现在这个梓篱，又在多大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她作品中的梓篱呢？
鸢……又在多大程度上，是那一位“鸢”？
未离感到一阵眩晕，纠结良久终于问道：
“但是我……为什么我知道的不是这样？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老闯入我脑海里的那个世界？这里并不是因为我的创作才存在的意识空间？是因为这里存在，我才收到了它的信息？可是为什么我知道的，和你告诉我的如此不同？”
未离有些激动，“说到底，我为什么能接收到这里的信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