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白鹤”的雪狼一怔，目光寻觅，正对上黑猫犀利的目光。
鸢踏着枯藤，由上空缓缓走了下来，无视了醒来的雪狼，走向空中平台的边缘，向着边缘迈出步伐——
从他脚下散出的黑云组成了新的窄小路径，他每向前走一步，由他的步点开始都会在平面和向下方分别延伸出线状的黑色雾气，平面的圆环与竖向的围栏组成略显稀疏的柱状网络，将黑塔一层层罩住。柱状栏杆将塔身整整包裹了九层，塔顶部分向上合拢至一点，如同水墨挥洒成的鸟笼。
白鹤全力撑起疲惫的身躯，尽力不表现出心中几乎要溢出的恐惧，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眼中全是愤恨。
——竟然在天祭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做出这种消耗惊人的屏障……他的力量界限究竟在哪里？
白鹤湛蓝的眼睛中，映出那个不再收敛气韵的模糊轮廓。浓烈的不祥氛围一直在刺激他的本能，提醒他，快逃，快逃，快逃——
然而他无路可逃。他十分清楚，若是这一位真的想要结果自己，逃跑没有任何意义。虽然他明白，却仍旧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你以为这样就能防止其他神主来阻拦你吗？”
他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并没有指望能够听到回应。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鸢竟然回过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中竟流露出一丝疲惫，声音中也毫无敌意：
“白鹤，你还是这么天真。要是想防备神主，这种程度的屏障未免也太敷衍了。”
白鹤被那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惊得一愣，一时间没能去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面前这个边缘模糊的身影被许多墨色的颗粒缠裹，在鸟笼的边缘静静地坐了下来，抬头望着光影游动的塔顶。黑猫快步跃到他的身边，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脚踝，紧挨着他趴下；它耳上的白迹在这片黑色的风痕中十分显眼。
鸢释放的气韵渐渐收敛，令雪狼毛骨悚然的气氛逐渐弱了下去；白鹤的脑中总算不再继续响起催促自己逃命的声音，腿也不再战栗。然而，他心中的疑惑却越堆越多——
不做出足以防备神主的屏障，难道是因为力量已经到达了界限……
——“这个屏障，与其说是为了防备神主，不如说是为了确保‘来的只有神主’。你是不是又在瞎猜啦？叛徒。”
小黛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也打断了他的胡乱猜测，从他的脑海里穿透而来。
黑猫的金眼犀利地打量着雪狼，虽然它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离界的气息，却让白鹤感到了一丝压抑。
“叛徒？”白鹤没有利用精神传导，而是直接喊叫了起来，“谁是叛徒？利用所有人的敬畏和恐惧来满足自己私欲的，究竟是谁？”
——“你们什么都不……”
“小黛。”
鸢的声音响起，小黛的话音中断了。他抚上小黛的头，眼神温存。
“看来客人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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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绕着黑藤的祭塔，处于汝殿的正上方。它是汝殿监视外部的眼睛。
跨过荒原与黑藤祭塔遥遥相对的，是一排缓缓移动的黝黑山脉。
那里坐落着另一座圣殿的遗骸。
灾变发生以前，天空岩林所在地是离界最广阔、最古老的一片树海；以这片树海为圆心，均分的圆周上坐落着四座圣殿；而其它四座圣殿则对称分布在球形内面的另半边。
灾变之时，除汝殿之外，另外三座围绕那片消失树海的圣殿均被灾变波及，从此变成无法进入的废墟禁地。
邻接汝殿的君殿，就是其中之一。
曾经辉煌的地下宫殿被剧烈地拱出地表，形成了荒芜绵延的山体，围成环形拱卫着曾经的圣殿中心。原本每一座地下圣殿都在地表矗立着属于自己的“眼睛”；作为眼目的祭塔几乎可以看作是各神主的分身，可以探知辖区的每一丝波动。
然而现今，君殿的废墟中只留下无法驱散的迷雾，曾经的高塔似乎已经跌落到了无底的深渊之中。
黝黑坚实的山脉环绕着曾经的中心地带缓慢地旋转着，就如同一位刚刚死亡之人，其魂魄久久徘徊在曾经寄宿过的躯壳周围。
梓篱正面色凝重地站在山头，遥望着被层层缠裹住的黑藤祭塔。
枫半卧在她后方不远处，一手托腮，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另一只手却不停地重复着握拳再松开再握拳的动作。
“看来那个小丫头成功了？”
梓篱没有回头，喃喃道：
“……应该吧。”
“干嘛哭丧着脸？你不应该高兴吗？这不正是你们的目的？”
“……原本那应该是我的职责才对……”
“那不应该是任何人的职责！”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在为我的自由买单。”
枫偏过头去，撇着嘴咬了咬牙。
“接下来她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
“果然。”他一骨碌坐了起来。
“等到赋形结束，我会去引导她出来……但在这之前她能不能保持自我，就都要看她自己了。”
“那小丫头这么软弱，我看很悬。”
“是吗？”梓篱回过头来，眼中带着一丝希冀，“成为祭司的前提条件恰恰就是这种软弱。当年你不是也认为我不能胜任吗？”
“你是个怪物，那小丫头又不是！”
“软弱的人最容易变成怪物。”
枫沉默了半晌，用低沉的语气说：
“你认为……他想让小丫头也变得像你一样吗？”
梓篱的肩膀微微一颤，缓缓地摇了摇头：“或许是这样，或许恰恰相反，”她忽然笑了，“我现在可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你们猜测他心思有多么不容易。”
枫并没有笑，将视线转移到了远方的黑藤祭塔上。
“利用合界人强大的精神容纳力，来当做离界精神体的容器……真不知道这么奇葩的主意，他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
“没有这么简单。我和未离的精神，不仅是容器，更是塑形的外壳。合界里面，精神容纳力强大的人有很多，但极少人能够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出新的外壳。说到底，只有软弱的人才会在心底筑起最坚硬的屏障，那屏障正是防止精神体外溢的篱墙。”
“哈，原来如此。‘祭司’这个名字真是讽刺，”枫很快就理解了梓篱的话，“合界的祭司是连接天地，而你们反而倒是被当做了一块绝缘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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