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离通过冰面映照出的景象来打量着这里的环境。
殿顶雕饰精美，但由于冰晶的光泽而看不太清楚；它由数根对称的凤鸟纹饰冰雕柱支撑，所有冰雕柱的柱身都覆盖着一层薄雪，让上面的图案比殿顶的图案看起来更容易分辨。
她抬起头来，远方正对她的是一组循级而上的圆弧状高台，面积随着阶梯一层一层向上缩减，顶端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暗红色座椅，那座椅的靠背高得不成比例，一直上升到和殿顶相连。
和精美得令人窒息的周围环境相比，这个俯瞰全殿的“宝座”却显得有些简陋，是一个光洁的整体，没有一点雕饰。不过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其实是通体透明的，里面有一些微微泛红的粘稠液体，在以缓慢得难以察觉的速度卷曲和流动。
冰面上映照出柱身和阶梯宝座的倒影，令整个空间显得极其宽阔。
未离痴痴地打量着这个空间，等她缓过神来才发现，在那几根冰雕柱再往外围的地方，对称着齐齐整整地站了好几排穿着灰色长袍的人。
她被吓得一愣，觉得心都揪在了一起。
这些人的身形和身高十分齐整，毫不例外地将长袍的兜帽戴上挡住了小半个脑袋，从衣袍的缝隙中显露出一些凌乱的银白色的长发，甚至连长相也几乎一模一样：微微鹰钩的鼻子，深嵌的眉弓，棕黑的肤色，苍白而无血色的双唇。这些人一直阖眼低头、静默无声，如果不是靠近宝座的两个人忽然睁开眼睛，未离恐怕会把他们当成雕刻得十分精美的一批塑像。
那二人睁开的眼睛没有眼白和瞳孔，就像是两块闪着光泽的黑曜石被嵌在了上下眼皮中间。未离偷偷地瞄了一眼斜前方，却发现领她来的黑猫已经不见了。
他们转头望向未离的方向，又将目光微微右偏，异口同声地说：
“鸢，静候多时了。——这位是……”
鸢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人形的姿态，站在了未离左侧不远处。
不过这一次，他的长发被随意地束在脑后，有几缕斜坠在肩上；身上的黑色风衣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两排的人相同的低调灰色长袍。
他的面容亦发生了变化，完全看不出来之前的样子，却和两旁面容僵硬的几排蜡像般的人有些相似，唯独眼瞳还是灿然有神的金色。
所以，尽管模样迥异，未离心里却仍旧能够清楚地知道这是他。
他靠在距未离最近的一根冰雕柱上，微笑着对那二人摇摇头：
“不用在意她。”
那两个人点了点头，仍旧异口同声地说：
“门马上就要开了。”
鸢轻轻点了点头，将袍子后面的兜帽戴上，退到最近的一排灰袍人的队伍处，将身形混在他们中间，瞬间便难以分辨。
刚刚说话的二人走上最前面的阶梯，走到宝座两侧，面对面沉默地站立着。
时间就像停止了一般。
未离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殿堂中央，被如此多的人包围，她感到极度慌乱。她四处搜寻梓篱的身影，但是并没有看到她。不仅是梓篱，枫和逍这几个之前让她多多少少感到安心的人都不在这个殿堂里。
而且，一种非常奇怪的违和感。弥漫在心间——为什么她没有从任何人身上感受到压迫？
天祭前鸢身上难以遏制的恐怖气息，这一次完全没有任何迹象，整个空间都没有任何波动，“闷热”得就像暴雨前的酝酿期。
——难道这一次，我像第一次来离界时候一样，是以合界物质的形式过来的，感受不到这边的精神气息？
——或者……是梦？
——……不对，他们能看到我，而且鸢和我有互动，应该不是梦……何况，梦和离界的界限，我早就没有头绪了。
还好那些“人”都是低头闭眼的，没有在看我，她心想。
她想要寻求鸢的指示，看看自己后面到底该干什么，却忽然发现，因为刚刚眼神错开了一阵，她已经找不到鸢究竟是这些人中的哪一个了。
那些人的表情肃穆得让她毛骨悚然，她慌乱地看向地面；冰面上映着她的倒影，眼神里全是无助和慌乱。
未离焦心地想和那倒影换个位置，那样，自己就只用跟着“本体”做一样的动作就行了，不用慌张地揣摩这么多！
她似乎听到从殿堂上方传来了隆隆的声响，那声响越来越大，似乎是在从殿外的上方逐渐向宝座的方向移动。
似乎有什么很严重的事情要发生了？未离直觉自己必须离开现在的位置，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她在心里狠狠地做了好几次决定，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腿有些发抖，勉力走到了一根冰雕柱后面，无力地靠着它坐了下来，紧闭双眼，不去看右侧那些阴沉沉的、如同蜡像一样诡异的人。
“宝座”的上方忽然出现了巨大的红色漩涡。
几缕红色的流动丝线相互规避着从漩涡中伸出，垂坠下来的丝线越来越密集，缠绕在和漩涡相接的宝座靠背上；一些亮光顺着丝线攀爬而下，聚集在座椅之上，渐渐成了一个人形。
未离从柱子后稍稍探出了一个头，惊恐地观察着这个场景。
——有人……坐上了王座？鸢……和很多其他人……站在下面？
——这里难道不是汝殿吗？
——难道我离开的这一段时间，之前提到的“长老”……回来了？那他会不会……我会不会很危险？
然而，接下来，那宝座上的人的反应却否定了她这个猜测。
那人身上不着一缕，但身上也并没有合界人类的性征，更像是一个概念化的人形；唯有五官齐全，面容精致。
从那面容上看，未离更想称之为“她”而不是“他”。
宝座上的人睁开了眼，瞳色是迷人的水蓝。
她左顾右盼，注意到了站在宝座两侧面无表情的两个灰袍人，盯着其中一个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自己还没有完全成型的半透明的躯体，把手举在眼前攥了几下拳，似乎非常迷茫。
她把目光投向下方，仍旧满脸的迷茫。未离赶快缩回头，重新藏在冰雕柱的后面。
“有人吗？”
“我能感觉到……有一个人？”
未离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虽然她不知道现在她是不是“精神体”，是不是需要呼吸。
……一个人？为什么是“一个人”？这殿堂的两侧，还有她的身边，近在咫尺的宝座边上，明明……
“你的气息非常非常微弱，而且也很怪异，但是……你在这里，对不对？”
“……我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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