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群傻瓜。明明只要不好奇，就不会出事。”
一排排紧闭的门上有着竖向的透明立窗，屋子里面灯光昏暗，未离向其中几个屋子里瞟了几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她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东西在活动，越是盯着那昏暗的空间看，一种和刚刚被怪婴袭击前相似的寒意就越重，吓得她赶紧别回了头，拘谨地盯着前面。
走廊一直向前延伸，没有尽头。四周的静默让她非常紧张，身后好像随时都会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为了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她有意扯起了别的话题：
“枫你……没有和梓篱一起吗？”
“哈？为什么我非得跟着她？”
未离露出些许失落的表情，一边的逍好像和未离想得一样，也表示了惊异：
“我以为他会派她和你一起来……”
“怎么，都觉得我离开她就会暴走怎的？”
“毕竟禁地很危险，你也别太掉以轻心啊。”
“这还用你教？”
“你这个混账小子，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未离不解地问：
“禁地的危险性，按刚才祖爷爷告诉我的，不应该是人尽皆知的吗？为什么还会有人闯进来……”
“这你应该最清楚啊！”枫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
“你不是和这群傻瓜一样热衷于冒险吗！”
。
未离这还是第一次被评价说“热衷于冒险”。之前的同学对她的评价，积极点的类似于“文静”“沉默寡言”“踏实”，恶意点的类似于“活得真没劲”“死宅”“不乐意尝试新事物”“不合群”“孤僻”……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偏安一隅的人；毕竟就连出趟家门对她来说都是件艰难的事。
她任性地希望自己能够永远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只要可以不与人打交道，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忍受。
“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叫爱冒险……”
“你都同意来到这儿了，还不冒险？”
“可是这儿又不是现实世界中的什么地方……”
——这儿是我的幻想，至少曾经是，当时是。
在幻想中，她经常是激昂的那一个。
在那个被她建构出来的精彩气泡中，她几乎无意中尝试了所有快餐文学的快感机制和套路；那些她当时觉得激昂甚至神圣的感情，实则如此普通和模式化。当然，这是要等到很久之后的将来，她才彻彻底底意识到的事。
受到学心理学的好友萌萌的影响，她时不时会分析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喜欢编这些故事。
就在这些分析里，梓篱对鸢的追随、忠诚和感情上纠结的欲言又止，曾让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在追求一种掌控感。
然而她到了离界之后，发现自己更多的是在仰视他和追随他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说不定同时也在迷恋着那种“苦情”的感觉；她代入鸢的同时也代入了梓篱。
——我以为是“她”在后面注视和追随着"我"，但其实，是"我"在后面注视和追随着"他"。
前一阵子，当她躺在床上盯着书架上露出的篱书一角，忽然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她几乎觉得有一股力量正在把自己从内部扯成两半。
在“另一个世界”活生生摆在她面前之后，她甚至觉得自己之前记录下来的半虚假的梦境都没有了意义——就连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潜在心理动机才编造出那些故事并沉浸其中，好像也变得没有意义了。
她自那时开始就没有自由发挥地去编过什么故事了，脑子里全是那个“真实”的离界。
这个世界的一切的确是在她的眼前徐徐展开，但这些“见闻”与“经历”，和之前自己通过梦境、通过画面、通过文字创造出来的世界——如果可以用“创造”这个词的话——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就像是一直在从远处观察着一个心仪的人，臆想出了他的许多举动，但真正上前攀谈了解之后，却完全没有了那种未知和朦胧的激动。
一种模模糊糊的恐慌在她心底衍生了出来，她却无法形之于口，亦无法状之于笔端。
这种恐慌比之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逃避时更甚。
所以她已经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纠结的问题很久了；然而枫的问话又把这一系列纠结全都勾了起来。
。
“你刚才说什么？这里不是现实世界？”枫的语气变得很严厉。
“我……是我用词不当，我是指，这里不是我常在的那个世界，所以我来这儿……不算冒险吧？虽然也危险，不过，我一直觉得我不是那种敢冒险的人……我很懦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未离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开始语无伦次了；她又感觉到了那股正在撕扯自己的力量。
“既然你知道在这儿有可能会死，那这儿对你来说就是现实。那你来这儿就是冒险。即使你一开始不知道危险，现在总知道了吧？要不要我马上把你送回家啊小丫头？”
“我……”
“不和你贫嘴了，我和一个连自己都没理清楚自己的人较什么真！”
“不是，我，我那时候只是觉得，相比现实世界，这边更有意思，更吸引我……”
“哈。所以我说，你和那些傻瓜没什么区别。不满现在这个世界的边境而向往新的边境……”
他忽然停在了一扇门前，推开了它。
未离注意到这扇门边上的凹槽里面的“卡片”是空白的，没有写那些奇怪的字符。
被推开的门空空荡荡，门在打开的一瞬间，门上的竖条状“玻璃”就忽然“亮”了起来，照亮了门的对侧。
门的另一侧根本就不是一个“房间”，而更像是一片虚空；向“门槛”那里低头望去，脚下根本看不到地面。
枫将白大褂兜里的松果状物体轻轻丢进了房间。
那球状物体忽然间开始膨胀，恢复了身躯，长出了手脚，长出了一张熟悉而恐怖的脸——
门缓缓地合上了，光消失的一瞬间，未离看到那怪物重重地向“玻璃”扑来。
未离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而枫这时候指着门内，漫不经心地说：
"你看，你觉得有意思的这边，照样有人觉得没意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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