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站起来，猛地拉开了身后的窗帘。
帘子后面出现了一个狭窄的窗户，但这个窗户的边缘忽然开始震颤，不断扩大，最终扩大到了整面墙，原先的墙壁彻底变成了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而落地窗的另一侧，出现了一片壮观的海下都市。
或者更准确地说，更像是一片海下废墟。摩天大楼被齐腰截断，躺在下方稍微低矮一些的建筑之上；碎裂的砖石砸在高架桥上，后者扭曲着、错位着，基柱的裂痕延伸到地面，扩张成一条条惊人的深隙；深隙两边的地面倾斜着，地面上的物体似乎仍然在无止尽地向深隙内掉落。
如同一个曾经繁荣的岛屿经历沧海桑田之变，终于被覆没到蔚蓝的尽头。
但与她在电视上见过的沉船残骸不同的是，那些沉没在海底的“建筑”上面，没有一点生物侵蚀的痕迹。
光洁的高楼表面依旧如此光洁，就连折断和破碎的地方都棱角分明、清晰可见。
四处都寻不见珊瑚与水草的踪影。
生命迹象的缺席，反而让这座废墟一点都不像是废墟，反而让这座死城显得好像还在运作一般。
“这是……？”
“这就是君殿。”
逍接上了话：
“但现在，如你所见，它已经是一片残骸了。虽然很壮观，但残骸毕竟是残骸。”
“残骸……”
枫转回头来，微微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
“‘残骸毕竟是残骸’？——哈，没想到我被小看到这种程度了。”
逍瞪圆了眼睛，瘪了瘪嘴，没做回应。
未离有点不安地问道：
“这里……怎么了吗？和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枫不耐烦地抓了抓脑袋说道：
“讲真，我一点儿都不想给你解释。太麻烦了。可是偏偏能直接十分方便地告诉你的那个人又没告诉你，简直是专门坑我啊。”
“听好了，”他把手放到桌子上，身体前倾，看着未离，“我只说一遍。至于能理解到哪步是你自己的事，反正我也说过了，责任不在我身上，你要是没懂只能说明你太笨。”
“那个，我能记一下吗……”未离慌忙指着桌上的纸笔说道。
“记了有什么用，你又看不懂！好好听着！”
她这才想起来，之前写下的所有文字都变成了那种无法阅读的奇怪符号。大概她再写东西，也会变成这样吧。
她只好硬着头皮听了下去。
“所谓的保护你的方法，不是给你安装多么牢固的硬壳，而是让你自己理解那种攻击本身，让你自己拥有能够保护自己的能力。我们可没有随时随地陪在你身边的闲心。”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让身为合界人的你，拥有操控离界力量的能力。”
“这个问题是很久以前就一直在研究的，只不过一直都没有任何进展——直到上次你被澜神主的手下攻击，我得到了那团煞的样本为止。”
“那朵煞花的原理，和我一直以来实验的方向截然相反。……长话短说，就是我找到了让你在保持合界人身份的前提下，操控气韵的可能性。”
“等一下，等一下，”未离一手扶在脑袋边上，一手悬在半空摆了摆，“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正在说，要教我学习怎样战斗？”
枫困惑地看了她一眼：
“不然呢？”
“可是我……我从来没有和人打过架……”
“所以呢？”
未离一时语塞，半天才憋了一句出来：
“所以，我，我不觉得我能学会……”
“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你必须学会。”
一股强烈的恐惧感和拒斥感从未离的脚底一直涌上了头顶，这感受就像是当初在闵军家的那个时候一样——被半强迫着说出了“我想学画画”的那个时候。
——就好像是被推搡着到了门前，还没等仔细打量门那边是什么，就被一脚踹出了房间。
“你不仅是从来没打过架，而且在那次事故之后，也几乎没有受过伤对吧？”
“嗯……”
“在这边可不一样。不要以为永远会有人像你父母那样把你保护得那么好！”
未离噤声不言了。——的确，没有任何理由认为自己会一直被保护下去。哪怕是梓篱……也不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你以为你可以什么都不做，像参观博物馆似的就把这个世界看了个遍？”
听到这里，她终于沉不住气了，面露委屈：
“我……我帮你们做了很多呀，至……至少，如果我没搞错，天祭能成功，有我一点功劳……？怎……怎么能说我是什么都没做……”
枫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找不到反驳这句话的理由了。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这一点我不否认。但这只是说法不同，你仍旧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未离心里嘀咕道，说法不同可很要紧的，刚才你说的就好像我是个死皮赖脸粘着你们的累赘一样。
她心里又猛然一惊：说不定，天祭完了以后，自己真的就只是个累赘了呢？
枫没有理她激烈的内心活动，继续刚刚的话题说着：
“就像离界人到合界可以轻易地影响作为合界人之‘核’的‘精神’一样——合界人能够轻易地影响作为离界人之‘核’的‘物质’。”
“以你见过的鸢的能力为例，那种能力最终是要达到让你们的精神接收到某种信号的目的，对吧？”
“这是影响合界的其中一种最便捷、最无损耗的方式。以对合界人精神的改变为手段，最终就能达到对物质世界的改变。当然，越过物质守恒的定理、直接将精神体凝聚成物质的力量，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至少目前和你没半毛钱关系。”
“而你在离界将要做的事情，和离界人在合界‘改变合界人接收到的精神信号’这件事，二者性质相同、本质对调。也就是说，你在离界，应该要以改变‘物质’为目的，通过物质的改变来引发精神体上的改变。”
“离界的‘物质’，其一是：每个离界生命共同体最深处的那个核心，那与神话里头的‘神明之核’是共通的概念；其二是，”枫指指脚下，又指指窗外，“这些本应不受我们控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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