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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离惊恐而难过地看着那个人不断重复着恐惧、悲哀、愤怒、杀戮、痛苦、悔恨的循环。
她再也看不下去了。
她抓住身边一个灰衣人的衣角，声嘶力竭地乞求他停止这一切。
她看着那个崩溃的人形，几乎想要上前 搀扶住她。
老人又出现了。恐惧感让未离没能迈出脚步。
但是这一次，老人没有捡起那圆盘，而是蹲下身子，将手轻轻放在了那女子肩上。
“孩子，这样多痛苦？”
她身子一颤，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但绝望的眼神出卖了她。
老人脸色悲伤，没有了之前伪装出来的“亲切”。
“孩子，你可以选择脱离这份痛苦的循环。”
她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老人的眼睛。
——啊，那眼睛里映出的我好狼狈。真的好狼狈。
“孩子，你只要把意识的主权放弃，隐没在众多意识之中……”
——啊，那眼睛里映出的我竟然不是个怪物。居然不是个怪物。
“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了。”
——啊，这就是黑核吗？这就是炼狱吗？
“只要你隐没在众人之中陷入沉睡，什么都无法再伤害你。”
“等你再次醒来之时，黑核的神明便已经复活，所有的意识都将被解放——”
“你又何苦受这样的折磨？”
老人用双手捧起她的脸：
“孩子，求你不要再让我继续伤害你了，好吗？”
她挣脱开老人的手，低下头，肩膀开始有节奏地颤抖起来。
未离以为她是在抽泣，然而随即便听到了小声的窃笑。
濒临崩溃的女子猛地抬起头，嘴角上扬的同时却满脸悲伤。
“很抱歉，我大概还需要杀死您几万次。”
说完，她欠身将手伸向老人的心口，闭上双眼。
“再见。”
。
圆镜再一次落上草坪。
她无力地趴到地上，够到圆镜，紧紧将它抓在手里。
她将脸转向未离这边，不知是对着未离还是对着未离身后那一排毫无反应的灰衣人，大声咆哮道：
“你们以为，可以站在一边看我笑话？”
“放屁！”
“好啊，所谓的炼狱，就是不断重复我所恐惧的场景是吧？”
“那我就如它所愿，不断经历这场景，不断感受这恐惧，直到这场景再也无法击溃我为止！”
“我绝不会选择沉在静默里！”
“就算是总会等到神明再生，我也要亲眼见证这个过程！”
她的面容变得如此狰狞，就像最初时刻老人手中镜盘里的模样。
她匍匐在地上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着，身上的光芒几乎要溢出躯壳。
未离惊恐地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燃烧着不屈怒火的眼睛，瞬间打消了过去搀扶一把的念头。
因为就连过去扶上一把都像是对这个人的侮辱。
圆盘在愤怒的掌握中碎裂了。
刚刚成形的下一位老人幻象叹了口气，身形渐渐消散，所有的场景再度陷入黑暗。
——“说得好。”
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忽然响起。
周围所有的黑暗疾速向着未离身后的方向褪去，墨色旋转着聚集到了一起，凝成了一个熟悉的身形。
与此同时，黑暗撤去的殿顶上，不见了那些繁复的图案，变成了和地面相同的平整冰面，映照着下方的景象；地面的镜像与殿顶的镜像相互交叠、层层进深，营造出永无止境的空间错觉。
未离看到了无数个自己，看到了无数个他，看到了无数个她。
——殿堂的顶端与底端，仿佛构成了一对轮回之镜——
强烈的眩晕感瞬间包围了未离。
她身后传来熟悉的压迫感，尽管相对之前而言，那气息已经很克制、非常微弱了。
黑潮消退之时，殿堂中的其他人就如同融化了外壳一般，显露出了本来面目。
清一色的肃穆面孔和灰色长袍已然不见，只有站在宝座两侧的那二人还保持着原先的形态。
未离发现“土地公公”逍站在距自己最近的地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还摆手用口型和她打了个招呼。
他的出现让她稍稍安心了些。
——等等，这个站位……难道刚才我哭着抓衣角的那个人是土地公公？？？
未离感到一阵尴尬。
那濒临崩溃的女子艰难地爬起来，坐在地上。黑潮褪去时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件蔽体的黑色长衣，遮盖住了她原本裸露的外形。
她呆愣在那里。
很明显，刚刚那种一点气韵都感受不到的死之沉寂已经消失了，四周瞬间变得热闹了起来。
而且……没有一丝敌意。
“欢迎来到汝殿。”
原先站在宝座两旁的二人走下台阶，异口同声地说，向她点头致意。
“……汝殿？”
她环视四周，看到之前那几排“兵马俑”都变成了拥有各样形态的人，其中几个人友善地看着她，还有一些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
上下的镜面则让殿堂的空间无限延展。
很明显，这里不可能是黑核内部啊。
“也就是说……我现在……？？”
她看向那双胞胎似的二人，他们微笑着点点头。
“但刚才……？？？”
“刚才那只是最后一道考验。”
她顺着声音找过去，才看见后方静静站着的鸢。他身上散逸出的气韵，明显宣示着掌控这个空间的绝对权力。
——错不了，这位……大概就是汝殿现在的神主了。
——而我却像这样坐在地上……看着他？
就算她刚刚表现出了无比的傲气与激愤，这时也不免感到极度慌乱。
她试图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鸢走上前蹲下身来，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
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因为她想到刚刚经历的无限噩梦中，那位老人也是这样，扶着她的肩膀。
她随后便因这闪避而慌张了起来——这个动作会不会很……不敬？
刚才她大吼时候的气势彻底被压了下去。现在这种慌张和畏惧，与幻象中的畏惧不同，是十分抽象的，甚至都没有具体的恐惧对象。
——我很清楚我并不惧怕这位神主会杀死我……毕竟如果他想，刚刚随时可以对我下手。
——通过了成为权能者的考验，明明应该高兴才对……我究竟是在怕什么？
鸢没有理会她的闪避，直接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回神主，我以前的名字是‘冰刃’。”她的头仍旧低着，不敢抬头望向他的眼睛。
“我记住了。抬起头。”
她忐忑地抬起了头，看到鸢平静的面庞，对上他稍显漠然的眼神。
“今后不要再称我‘神主’。”
“……？”
冰刃想要发问，张了张嘴还是把问题咽了回去。
“今后你将不再需要主神木的帮助，就可自由变换外形。至于你的职责以及其他问题，镜鉴二人会引导你。”
冰刃回头顺着鸢的目光望去，见那长相一模一样、散逸出的气韵也一模一样的二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他们的帽子已经褪下，露出没有眼白的瞳眸，再配合上那淡淡的笑容，有种难以形容的诡异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