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他为我提供那个世界的通行权，我为他提供这个世界的栖居所。”
闵军笑笑。他知道未离真正想问的其实是这个。
“我的创作在50岁那年遇到了非常可怕的瓶颈，所有之前的作品都像褪了糖衣一样失去了吸引力。你懂那种心里空荡荡的痛苦吗？你将生命的全部价值寄托在表达某样事物上，为了这个目标而刻苦练习各种各样的表达技巧；等到技艺纯熟，却忽然发现你早已忘记了自己最初想要表达什么——那种绝望的感觉？”
未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忽然想起来当初让我魂牵梦萦的那幅画，那幅欧洲中古艺术展上的画——虽然大概只是一幅复制品——当初从画展回来，我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幅画的作者是谁，怎么也想不起来画的名字——毕竟我当时对美术什么的还一窍不通；留在我脑海里的只有一个依稀的印象……”
那时候的闵军稍稍有了一点名气，也认识了几个圈内的朋友。除了偶尔卖出几张画作之外，为了供已故前妻留下的女儿上学，闵军在周末还在一个少儿美术班兼职。
就在他苦于创作的瓶颈，陷入前所未有的精神危机的时候，一位在美术学院任教的朋友邀请他去参观学生的毕业设计展。出于礼貌，他没有回绝。
为了方便给他解说，朋友在展览开始之前就带他进了会场。场子里有很多还在忙碌地检查作品放置的学生，朋友微笑着和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打了招呼。
闵军心不在焉地看着那些毕设作品：报纸拼贴的巨幅“现代艺术”、形状古怪却有着难以言表的奇特美感的雕塑群、与其说是艺术品倒不如说更像是实用器具的怪异小发明……
朋友兴奋地指指点点，告诉他哪个是他学生的作品，哪一点让他十分引以为豪，哪一处象征了什么、致敬了哪种思想潮流。若是几周以前，闵军会认真地倾听并努力从中寻找能够启发他的灵感的东西；但现在，他却烦躁得很，四周每一个稍有新意的作品都显得十分碍眼，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好不容易捱到毕设展的出口，就在他跟着朋友的背影、将脚迈出门框的一刹那，他们和一个学生擦肩而过；虽然只是侧眼一瞥，闵军注意到，学生左手腋下夹着一幅恰好一臂高的装裱画框。
前面的朋友忽然转过身来，有些气恼地叫住了那名学生：
“叶渊！系里不是通知了，让你们中午至少提前一个小时过来把作品摆好吗？！你怎么现在才来？展览马上都要开始了！”
那学生向前又冲了两步才停住脚，转过身来。他的短发染成了金黄色，左耳戴着三个很是显眼的银白色耳钉，眉头微皱，嘴角瘪了瘪，显得很不耐烦。
“你这是什么态度！”朋友的火气上来了，也不顾闵军这个外人就在边上，走上前劈头盖脸地说了他一通：
“……你看你画的这叫什么？毕设毕设，是让你设计的，不是让你练笔玩儿的！你要是不想毕业就直说……”
闵军靠着门框，不耐烦地盯着脚上有点褪了色的皮鞋鞋尖，等着朋友发泄完，好快点回家。他心里正想着回去路上去超市买一管鞋油的时候，听到朋友批评那学生的画，就好奇地向他手中的画框瞄了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改变了他自以为所剩不多的后半生。
“我后来通过我朋友联系到他，约他出来，问了他有关他的作品的事。我问他，是不是参考了中世纪某位西方画家的画？”
“然后呢，他说什么？”未离的注意力完全被闵军的讲述吸引住了。
“他说‘关你什么事？’——你能想象吗，他那会儿给自己设定的性格是这个类型的。”闵军说着，模仿着做了一个很痞的表情。
“……”
“他撂下这么一句话就要走，我赶紧把他拽住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为了留住他，打听出更多关于那个中世纪画家的消息，我竟然把我以前看画展的事，和因为那幅画而走上艺术道路的事，一股脑儿地都跟他和盘托出了。”
“……然后呢？”
“他盯了我半天，才重新坐回凳子上，半天不说话，弄得我心里直发毛。不过我当时真心觉得，如果不能再找回最初的那种悸动，我的艺术生命就彻彻底底完结了——我当时已经绝望到这种程度了。那种心情也许和你害怕不再做梦有些相似。”
“后来他是怎么告诉您……关于离界的事情的？”
“就那么简单粗暴地直接把我拉到那边了啊。”
“咦……”
“你也去过，应该再清楚不过，只要到了那边，信息的沟通就会变得无比方便，他也不用多费唇舌用语言给我解释什么。我到那边睁开眼的一瞬间就确定了，这里就是我的小岛，就是我的目的地，就是召唤我的地方；我最初想要表达的，正是那种无法形之于语言的苍凉。”
未离又点了点头，这一次她是真的听懂了才点头的。
忽然间，她想到了什么：
“诶，那，那个过去的画家，究竟是谁？他后来告诉您了吗？那个画家是不是也去过离界，在那之后才画了那幅画？”
“他没有告诉我。不过，我现在猜测……我当年在画展上看到的那幅把我引向美术之路的画……恐怕作者正是他。”
“——咦？可……您不是说那是一个古代艺术展吗？”
“没错啊。那恐怕是他在几百多年前……或者甚至一千年前，以他在当时的伪装身份画出来的。”
“一……一千年前……！”
“怎么，你到现在还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惊讶吗？”
未离摇摇头，示意闵军接着讲下去——她那些虚构故事里缥缈悬浮的“一千年”，和现在闵军话里和现实世界历史联系如此紧密的“一千年”相比，后者给人的震撼自然要强大得多。
“我从他那里获得了自由进出那边的特权之后，我关于艺术的感觉就都回来了……”
“……那他……是不是故意让您看到的？”
“我怎么知道？”
“他是不是……故意安排您看到的？会不会……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是说，我的一辈子，都是在他的操控之下的吗？”
未离自觉失言，表情有些慌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