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 作者: 怀山
  • 更新时间:2016-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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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元年的时候,我在南都建邺康然坊接手母亲留下来的一处私产,虽然正门开在商业街,但绝对不是商铺这种普通私产。那是一座室堂。正门外立着座单门石牌楼,镇守两尊闭一目的石狮,出了牌楼地上埋着界石,刻“天字二十七号,禧堂”字样。

界石之外,是康然坊最热闹的商业街。界石之内,是寺相说了算的神域。

当年六月,禧堂后院建起一座竹庐道场。说是道场,但形制上前部就是处水榭,四面贯通,只半垂竹帘充当门窗,又无隔断,地上铺竹席,设三百三方竹矮几。后部为内堂,建筑上为回字形,六十六小室环绕,围着中央三间石室。又因为是取了后院中的青竹围着后院一口古井建造的,咋一看和后院三千三百万竿竹子几乎分不出来。每次禧堂的仓曹容萱和知事梁长丰总在为这个吵。

一个道,“都说不可能是三千三百万啦,后院一小块地方怎么可能这么多。”

另一个就道,“不想和你说话。”

好吧,是容萱单方面在吵。

后院有三千三百万竿竹子这件事,就像鬼神之说,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不信的人你怎么说也只当你是疯子。

至于我,是信的。六月初的时候,我因魔气侵染高烧不退,在初建好的道场里修养过。无聊时候数过竹子,一竿竿数过去,数到八万的时候停下来,问老师佛家纳须弥于芥子的典故。永元老师煎水煮茶,但笑不语。

六月中,知事差人在道场下挖了渠塘,放养锦鲤。又取青幔绣上经文在水榭内悬挂及地,有风吹入倒有羽化登仙之感。至于青幔上绣的经文是什么,问永元老师,他还是没说。不过亲笔写了南元道场的木牌搁在正门界石上。

任谁都明白,禧堂弄一个南元道场只是借着清流的势脱离室堂建制而已,对于一处私产,只要脱出去了谁管,远在天边的清流可管不了。

反对的人的一大堆,但没用。南元道场正式成立了。之后室卿徐仲离上门来过一趟,说是道贺,话没说多少茶煮了五六种,走时候笑着。隔天万堂寺相,皱皮脸万洪就着人递了帖子请我过府一叙。

去吗?当然不去,所以我生病了。而且这一拖就到了七月。

七月的天气还热,静室连着水榭的拉门大大咧咧开到极致,偶尔有几丝风熏进来也是暖的。墙上贴满各种草稿,潦草的水墨画,演算方程式般的术式,还有近日魏祯那小子拜托的订单。泫雅站在矮几上,低头啄啄瓷碗中的冰块,偏头看堂神蹲在墙角,一手端着瓷碟,一手执笔,兴致勃勃地给三只寒鸦染色。

在这么下去禧堂没有正常乌鸦了喂。

我扶额,伸手挠挠泫雅的喙,泫雅毛羽五月来渐渐变浅,到了七月显出青色,然后禧堂的鸦群一夜之间半数变成青鸦。信众皆道神迹,一时间禧堂参拜人数暴增。不过说到神迹,也确实是神迹。瞟了眼角落里的堂神,这也算是神明的手笔吧。

容萱一拍矮几,震得泫雅扑翅,“大人,我说的话你要认真听么?”

我习惯性地点头,“嗯,我可以不用装病了。”

容萱摇头,“不不不,你要落下病根懂吗,病弱,病弱,而且沉迷于奉神和木工,绘技,还有坊间古物收集,不能自拔。就像那种忽然间‘发现天君道很神奇沉迷求仙的无知青年’和‘最普遍无追求只有怪癖的神官’的结合体。”

“听起来很难。”

“不不不,大人你本色出演就好。”容萱兴奋地摆手,“最重要的是,外勤方面要把‘委托制度’建立起来,无论是机关的还是民间的,想要我们做事,破案顾问也好,拔除法事也好,什么都好,一定要填委托单,因为我们是作为独立机构存在的。”

“听起来不错。”

“是吧,很不错吧大人。”容萱姑娘的脸颊有些红,“我还帮你建了一个会,里面全是青年神官,高层都是寺相级别,那个会的名字很有意思,叫做‘去死吧,皱皮脸’。”

为什么不是“去死吧,仲离”?我有点无聊地想。

容萱没有停,继续向我兜售她的想法,“神官其实是很无聊了,他们活在神宫这个孤老的制度里,神权就那么多,总不能人人都有,总有些不得志的。由于神官的终身制,这部分不得志的人无法转业,有没有追求,只好专注于癖好。所以才有那么人执着于炼丹啊,插花啊,茶道啊这些东西。我们这个会就是要给他们一个志向,比如反抗万堂的剥削!”

我问,“你做这种事,堂令知道吗?”

容萱答,“崔叔让我做做看。”

我说,“那你就去做吧,名字别那么明显。”

容萱姑娘当着我的面说好,最终的放在我矮几上的文书写的是“安息联盟”。我嘴角抽了抽,还是在上面盖私印,批了预算,具体内容并没有看。我怎么也没想到,七月中她兴冲冲给我一个猎场账号,说是在猎场里面建了公会,入会的人都在里面。

“这有什么意思吗?”我找了个机会问她。

“崔叔说让你看起来无能一点,也就更加安全一点。”容萱摊手,一幅‘这个计划不是我点头’的的样子。

“你知道很危险啊。”

“知道啊,但是总要有人做。”容萱笑笑,“总不能才百年之后告诉我们的人民,很长一段时期,几乎是千年的时间,我国各种政事决定或多或少都和一个叫神宫的机构有关,或者王权荫蔽神权,或者神权钳制王权,但无论如何人民的命运掌握在一个他们不甚了解的机构,或生或死,掌握在独夫手中。”

“现在你说这番话会让人觉得你是疯子的。”

“所以啊,要让人觉得我们没疯,大人,是‘我们’。”容萱说着,将挎包塞给我,“到时间去上课了大人。”

七月十一二的时候,禧堂收到学政文书一封,说是派人去学校讲生命教育课什么的。因为事先知会过,不能用没准备的理由推掉,没办法只能派人去。不太巧的是,禧堂刚包上一层南元道场的皮,左右无人有空,于是看起来最闲的我就被容萱从静室拖进课室。

然后,遇到一大堆以前不会正眼看的妖魔鬼怪。

学政规定生命教育从暑假开始讲,一直到那学期结束。课份很重,有期末考,在学生心目中的地位和体育课类似。由于请社会各种人士讲,有人觉得很有现世意义,也有人觉得会给学生染上不良习气。

但现阶段没学官提出要废掉,所以四十四中的校长满脸堆笑地把行政楼四楼最大的办公室腾出来,毕恭毕敬地请进三个神官。

然后,门一关。

办公桌对面的瘦竹竿带来的灰衣室工默默把办公桌擦了一遍又一遍,连抽屉的边边角角都没放过。“这种地方就是没多少灵气,要不是讲什么修行我才不来。脏,真脏。”瘦竹竿骂骂咧咧,最后忍无可忍似的,捏了个纸人放在座位上带人走了,直到课程结束我都没再见他。

“万堂的见习廪生。”我对角的人举了个罗盘道,“那个校长霉运重。”

“然后?”我随意拉开一只抽屉,见挺干净的就将挎包塞进去。

“这间学校霉气也重。”那人又说,“但浮于器表,不入其内,应该是很多曾经倒过霉的聚在一起了,未来运势还是明朗的。”

“这样啊。”我点点头,“南都四十四中是以来胥川镇三所中学合并而来的,三山里,春丰和农都。经历了夏月事件的人,算是倒霉了吧。”

“这样啊,在下燕堂实修修士,邱晔。未请教,不过我猜大人是打禧堂来的。”

说着,邱晔放了他的罗盘,笑指指我身后窗户。

窗外,泫雅不耐烦地啄着玻璃,笃笃笃,又笃笃笃。不远处的树上还栖着五六只青鸦,藏在树叶里看不太出来。我只好开窗放泫雅入内,鬼雾事件后他越发粘我,最喜欢站在我肩头寸步不离,“见笑见笑,我叫阎少卿。”

邱晔俯身摸摸脚边黑兔,“没事没事,完全了解,现在的契师不多了,不过最辛苦的还是绘师和墨师。”

等等,你在说什么,完全听不懂。

“你不知道?鬼雾事件后神宫又重新定义一些术士行当,和四处简单不同测定能力者‘类型’不同,神官一向是认为术士是个活儿,是活儿就有行规行当不是吗?不过术士行当这件事确实挺杂的,只要你有能力做得到,随时可以衍生一个行当,就跟无时无刻在变化的白泽图一样,天下的妖鬼精怪不断衍生又不断消亡,神宫要收录,怎么弄得完……哎呀,扯远了。”

邱晔想了一会,“反正就是主要又重新定义了术士行当,删掉一些,新增一些,比如南洋术师中又分出契师,绘师,墨师,言师,偶师等等几十个。明明把人家宣布为邪教,现在又这样重视,不奇怪?神宫真是奇怪。”

“既然是南洋术师的分支,我就不是契师了?”

“哎?你不知道?这次的定义没以前那么死规矩,说是原本非南洋术师的人也可以做术师这个行当,而且不仅是术师,其他行当也可以这么来,只要你做得了。行当是行当,宗教是宗教,走了那行不定是入了那教。”邱晔将他的黑兔举起,“芝麻糊,举高高!举高高!也许,神宫内部也在变革呢,大人。但是,南洋术师不是青宗人的极少,就算神宫想让那些全能的家伙去别的行当,把人家弄成邪教,青宗的人,也是不会领情的吧。”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刚好上课铃响,便推脱上课走掉。

四十四中的行政楼周围环绕四座教学楼和一座艺术楼,由于行政楼与其他各楼楼层间悬空的走道相连,空中俯视就像一朵梅花。除此之外就是主建筑两旁的体育馆,食堂,前方的升旗台,露天操场了。

和其他学校并无不同,如果不是八成学生经历过夏月事件的话。

经历生死,痛失亲人,背井离乡,要么成才,要么成渣。这个结论看起来极端,但确实是事实。证据就是,康然坊的四十四中学,出过向警司大门扔点燃的酒瓶的流氓,也出过考场状元文体尖子,好与坏在这间学校里和黑与白一样分明。

而我负责的是初中,整整三个年级的生命教育。

现在是暑假还好,来不来自愿,等到开学就是整整六十五个班的叛逆期小鬼。

挺好的,够我头疼。

手搭在门把手上,希望人不那么多吧。

推开。满满当当一个阶梯教室的人,连走道都挤满。正面是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学生会成员,后面是带着一群笔记和教科书,摆明了把这节课当做自习课的学生,至于两翼、过道和在最后边的地上坐着打牌,头发染得五彩缤纷,穿紧身皮衣或者牛仔裤套衫外搭一件戳破洞的校服的,一看就是训导主任眼中的牛鬼蛇神。

学政给的讲义放在讲台上,我翻了两下,都是鼓励积极向上的内容,于是又合上,“说实话,你们的人数超乎我的预料,是因为我是神官?”

坐在正面第一排的男孩站起来,得体地笑道,“您能来我校教导我们是我们的荣幸。我是四十四中初中部学生会会长司徒通明,在此谨代表初中部全体同学衷心感谢您的教导。”

我看着司徒通明明晃晃的八颗牙齿把他的回答倒带一遍,没有发现答案,“那到底是不是因为我是神官,或者说,因为是一个神官来上课让你们感到新奇才来的。”

司徒通明笑容不变,“怎么会,同学们都很仰慕大人。”

“坐下吧,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领悟生命这种事,你经历足够多的事情却没有死去的时候就能知道了,而且神奇的是每个人都不一样,别人的你只能认同一部分,很少能完全认同,只有自己的才认为是正确的。所以,我们有课代表吗?”

司徒通明回答,“这是我们的疏忽,我们很尽快为您选一个。”

我摇头,转身写下自己的手机号,“学校说不让带,但是我知道你们有手机。这样吧,学政规定我们每天上两个小时的课,但我每天都会迟到一个小时,这是我的错。”

自习中那块的学生小小地欢呼一下,他们听懂了。我在逃课,就是这么简单,“然后,我们的课代表就是这个课室里第三个到的人,他负责发短信告诉我上课是人有几个,根据人数我会决定剩下的一个小时是自习课还是活动课。这间教室任你们支配,但是别给我弄出什么安全事故啊,流血事件啊,后果是不是自负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不会负责的,明白?”

司徒通明坐不住了,举手,起立,“老师,这样不合规定,我们要上完三百个小时的生命教育课才能毕业,而且这样做的期末考试怎么办?”

“考简单常识。”我说,“要是没有问题的话,今天的课你们自习好了。”

下面全都静了,只剩下打牌的声音,不良少年们无视我这个逃课的老师继续他们的嬉闹。我也不多留,教室外还有泫雅在等我。

关上门,少年人的热闹阻断在那一边,青鸦振翅落在我肩膀。

“真无聊啊,回去吧,泫雅。”

“呱。”

隔壁教室的门忽然打开,邱晔探出头来看到我,“您结束了?那太好了,孩子们要我讲生气和死气的区别,那么在行呢?”

“你负责的是小学部吧。”

“对。”邱晔答得干脆。

“毛孩子会问那种问题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不小心提到了。”邱晔有点心虚,“我下个问题要讲神宫的制度构成,等一下您能不能讲一下生气和死气?”

鬼要讲那个,我回禧堂了好伐。

满满一教室的小鬼头睁着大眼睛看你。黑板上画着各种图。邱晔随手画了只龇牙的熊,两只尖牙爆出来那种,“恶灵类的灵体就是灵体中的坏蛋,像坏孩子一样很调皮,他们会抢走你们比糖还重要的东西,所以见到的话要远远躲开!那什么是恶灵呢?一般人是看不见灵体的,但恶灵理论上会比非恶灵能量更大,即使没灵视能力,但小孩子的话应该有感觉。所以啊,大家要小心。”

小鬼头们惊呼出声,有几个还借机猛吸一下鼻涕。

邱晔似乎很满意,“嗯,下一个问题是,神宫是什么?简单来说,就是从恶灵手上保护你们的国家机构。”

这答案果然很简单,要是复杂一点的话,至少要说到几点。

神官是国家奉神和管理神职的机构,总司在太庙天坛地坛三处,主祭祀天地和皇家宗祖。组织上分总司,都司,地方室堂三级。用事君事神分,是清流和非清流。用派系分,有国师一派和各种小派系,原来有个徐福一派的,但是夏月事件后倒台了,所以现在国师一派独大。这些都是坊间不甚了解的。离坊间的就是地方室堂,每个室堂都是小团体,团体内理论上提供十个官吏职位和百人编制,但要想从室堂晋升到总司的话基本不可能,总司有直属的廪署,总司神官尽数从那儿简拔。

“嗯,下一个问题,关于生气和死气,我们请到阎少卿哥哥来讲哦!”邱晔朝小鬼头们回了个耶的手势,小鬼头们睁大眼睛看我,很有默契地鼓掌。

喂喂,卖萌犯规啊喂!

“咳咳,”我干咳几声,折一小段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橄榄球,“世界开始于混沌之中,无上下四方,亦无朝往夕逝,一切都是混沌。然后有一天,混沌分出阴阳。”粉笔在将橄榄球分为两部分,上部涂白。

“有人说,那时候最初的‘阴阳’,就是生死二气,一气创生,一气予死。然后有了最原始的世界,洪荒宇宙。从生死二气中诞生的古神,有一位就是现在神宫供奉的天君。在之后经历了一些事情,生气衍生出阳属性灵气体系,比如阳属五行气脉,龙脉,山气,阳气等等,而死气,衍生出阴属性灵气体系,比如阴性五行气脉,地气,阴气等等。”

我擦去大部分涂白部分,仅留橄榄球尖一小块,剩下地方的打上红线,另一边也如法炮制,除了橄榄球尖的不动,其他地方用蓝色粉笔打上斜线,“它们的关系就像我画的橄榄球:狭义上的生气死气是‘最初的阴阳二气’的意思,也就是橄榄球尖的两块,而洪荒之后衍生的阴阳属性灵气体系就是打红蓝斜线的部分,生气和阳属性灵气体系以及死气和阴属性灵气体系构成我们已知的‘阴阳’体系,也就是整个橄榄球。”

“怎样,明白了吗?”

小鬼头们整齐划一地摇头。邱晔抬手抹去额角的冷汗,“大人您的定义有点……生僻,该说不愧是别具一格的南元派么?”

“抱歉,我不认同神宫的说法,‘生气是活物身上的气,死气是死物身上的气,生气溢出则人死而死气凝聚’,这种定义太轻率了。”我放下粉笔,那两种气要真是那么简单,那就化生不出古神,也压制不了我识海里的初墨,“人活着身上有的是阳气,人死躯壳带阴气。这么直白的事实你要和我辩?”

“也,也不是啦。”邱晔抓抓后脑勺,“只是,只是……”

“在我这里的答案就是这样,你不喜欢的话,我不碍着你上课。让开,芝麻糊。”我拨开邱晔,不,芝麻糊径直出门。

芝麻糊追出来,“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挠挠肩上泫雅的喙,“你的主人看起来不像是会呆在烦人小鬼中间的人,就是这么简单。下次再自作主张叫住我,我可会生气。”

芝麻糊挠挠脸,耳朵动了动,这动做顶着邱晔的壳子做出来不提有多古怪,“我才没有自作主张,是晔说无论如何要让大人进来看看的。”

“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只是在整我,我早上的时候打翻了晔的咖啡。”芝麻糊吸鼻子,有点委屈,“他没提,我以为他忘记了的。抱歉,君侯大人。”

“你知道!”

“小的知道,”芝麻糊笑着行稽首礼,“虽然您身上神威不显,但陆守的山气环绕左右,山在眷顾您,君侯大人。”

“你的主人知道?”

“没有,晔好奇过我对您的尊重,但是,您的事情不是人类能知道的所以没说。”芝麻糊挠挠脸道,“即使和人类定了契约,人和妖族也不是亲密无间的。”

“这种话别对着我这个‘人类’说,我会觉得压力很大。我回去了。”

四十四中的校门被人用油漆写了“倒闭”两个字,有个老头拿着抹布就着汽油在擦。我过去帮忙。老伯乐呵呵的,说我眼熟。脸长得比较大众吧,我这么说。老头摇头,不是,你和禧堂以前的典籍大人眼睛一样。

“哈?”

“你别说,十几二十年前这儿还是个小村子,大家有事都去找寺相大人帮忙。有次老太婆病了,我去禧堂求药就见到典籍大人。很温和的人,眼睛和小哥一样。”

“您老伴还好?”

老头用力揩一下校门,“那是老太婆老早没气了,老头我还是去求药,执念了啊。”

我下移视线,那老头空荡荡的裤管随风飘荡。一只的话可能是截肢,但两只呢?不是人是游魂好伐,再准确一点?

“浮游灵?”

“大人,你别说那么细致,老头听不懂,老头就是个鬼。”那老头将汽油桶和抹布一放,三角眼乜我一眼,“没做过什么坏事,要灭了老头?”

“关我什么事。”我起身道,居高临下俯视那个老鬼,“这种事别来烦我。”

“这这,这不耐烦的语气……”一阵风吹过,老鬼的身形晃了晃,渐渐稀薄,“很像寺相大人啊。对对对,我怎么忘记了,禧堂的寺相,那个秦柒夫人是典籍大人家里那位……哈哈哈,那两位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是第二个吧。”

“闭嘴,再说收了你。”我丢了手里的抹布,“我爸做了什么,一般的鬼不能在阳气中的昼间行动吧。”老鬼拔出挂在脖子上的白铁匣子,“我可不知道,典籍大人说是什么标配法器逆向作用,臭小子,你要?”

“你留着吧,别让人抢了。”我让泫雅自己飞,“问一下,我在你们的眼中是什么样的。”

“这个啊,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但是有种碰了绝对会出事的感觉。仔细看的话……”老鬼眯了眼伸长脖子看我,“青色的,虚影。”

山气?

泫雅变青是这个原因?

禧堂正殿,一整个大殿的神台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神位牌,森森而立,一眼望去让人觉得似乎供奉了百万神明。没有文字标记,没有大小区别,只有材质之分。正面的红木牌位供奉的是下界正神,东面是乌木牌位供奉的是家仙散神,而西面是各种材质的牌位杂放在一起,有些是鬼仙妖修,有些是善长请代为供奉的祖先神位。而正面最高的地方,放了一个神龛。它放得太高了,即使很高大,也需要跪下才能见到。

那里面就是府君的神位。

堂神袖着手靠在神台边上,白狮伏在他脚边打盹,鼻尖湿漉漉的。我将盛满霜露水的银钵放在神台上,“我听别的神官说过‘完成信众一千个愿望,神明完成神官一个愿望’这件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但是仅限于天君那边。”堂神道。

“那府君这边呢?”我问。

“完成神明三个愿望,神明完成你一个愿望。”

“挺亏的。”

“是啊,所以与其向神明祈求不如靠自己。”堂神摊手道,“可惜凡人总是不懂这个道理。”

太初元年七月,我在禧堂当神官,七月未尽的时候,向侍奉的神明发愿,愿以十年之期为神明三十三愿,换神明许己身一愿。

本堂堂神道我执念重,我一哂回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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