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吏二

  • 作者: 怀山
  • 更新时间:2016-04-18
  • 字数:32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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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趴在桌子上,吸吸鼻子,又吸吸鼻子,抬手反复拨弄一支铅笔,看它滚出去再滚回来,脑子里塞了很多声音,它们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一个拉长尖细的嘶鸣,可仔细辨认的话又可以分出音节,清晨紫罗兰藤中雏鸟的啼鸣,一对爱人缱绻的交谈,婴儿入梦的绵长呼吸,还有静夜里花开的细响。

“你们闹哪般啊喂,我只是在‘歹徒入室抢劫被男主人发现,丧心病狂将一家三口割喉肢解弃于花田’下边画一条红线而已啊。”我把脸埋进卷宗里,百无聊赖地捶桌子,要是被人看到一定会说这小哥疯了。

看,都是你们的错。[是你说无聊的,而且已经滤掉限制级的了。]

啊,难怪我从小到大总觉得书里有人和我说话,每行每列的字都清楚,原来不是看太久书产生幻觉呵。[您有天赋……]

知道,所以小叔才让我当博士,博士总要对文字敏感些,所以我像雷达一样能探知书库的存在,在图书馆考试分数会高一些,看过的东西过目不忘,小时候总傻乎乎地觉得文字背后有另一个世界,有人在那边同我说话,只要我把头伸进纸里就能看到。[您是独一无二的。]

是啊是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烂大街的安慰奖。[……]

我保持脸朝下的姿势,伸手从挎包里捞出两支手机,一白一黑。白的是自己的,只存了小叔、林岚的号码,前者是自愿的,后者是被迫的。黑的是某大叔给的,存了认识的不认识的一大票号码,我想了想,找出沐瑞的号码存进另一支手机里,然后拆了黑的玩拼装。

第三十一次将手机拼好,我叹了口气,背上黏滑冰冷的感觉又来了,顺着尾椎蠕动上脊梁后脑头顶,头皮发麻,汗毛直立,连心尖都在颤抖,身体最本能的反应才不管你内心是怕得要死还是无聊得要死,于是,我有了一种无语的体会,身心严重不同步,文艺一些的说法就是,皮囊之外,我感受到灵魂的存在……个头!

“我说你,就是你,墙角那个,过来,我们谈一谈,一直盯着我的是你吧!”我很想翻个白眼,问一问明明老兄你站在我前方,为甚我会有背后灵的错觉。

“你看得到我!”墙角的人形惊诧地抬头,他浑身黝黑光亮,就像衣裳齐整的人体浇上一层薄薄的浓墨,没有细节只有轮廓,知道我看得见他高兴得手舞足蹈,皮肤碰到墙上地面留下一抹抹墨迹,尽管下一秒就凭空消失,直觉告诉我,墨汁没有消失,它们只是回去了,回到人形的那层古怪的墨水皮肤里。

“这是个枯燥的开头,一般鬼都会说,有新台词么?”

“呃,等等,让我想一想……”人形支着下巴思考起来,三秒后抬头说,“你看得见我,说明你要死了。”

“然后?”我已经记不清听过多少死亡威胁了,“具体以什么方式,老死么?”

“你会一点一点看清我,等看到我的脸,你就要死了。”人形的声音彻底扬起来,看得出他很高兴,“以前的你、早上的你和别人一样是看不见我的,而现在我们在说话!你看,大约多半天……不行,有点短,那就一天吧,你就要代替我了。你可以和亲人告个别之类的,或者去做些平时不敢做的事,比如隔断一个人的喉咙或是尝尝酒的滋味!”

“你在找替身吗?那得小心点,这儿能人挺多的。”

“不会,他们都不行,只有你。”人形摇摇头,动作里透着狂喜,“除了你,一百零六年三月零七天来没人看得见我,术士、能者、常人从我身体里穿过去,呵呵,如果这还能是我的身体的话,我已经记不住我身为人的感觉了,你知道吗?脑子、内脏、骨骼、血肉都是一团黏黏的臭墨水!你从天台上跳下来,啪!墨水四溅,然后下一刻你好好的,重生在这个墙角——你不懂,不不,这完全没关系,你马上,马上就能体会到了!”

“听起来像是灵场类的‘域’。”我托起下巴探究起来,域是一个有时空属性的概念,有点像独立时空,顺便一说这种古学最早见于远古时刻图腾,失落于两千年前的古骊时期,但至今还被讨论研究,古代术士认为“终极世界”可以分割为无数不同性质的域,梦境是一种域,灵域也是一种域,世界是一种域,识海也是一种域,灵体或法器的灵场是一种域,于是以术式为基石、灵力为动力、器物为承载模仿自然域也可以形成人工半域甚至全域,比如结界、法阵甚至造物,自然域一旦形成就是一个有自己法则的小世界,高级的强力的域可以影响或者覆盖低级的弱势的域,但人工域有范围也需要条件,

“那么,是什么让你的域向我开放呢?”

“桀桀桀桀,”人形的笑声很尖锐,利爪划过玻璃一样,“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是你,就是你,你的命!而我可以解脱了,但愿你的替代不会等太久!不然你会自杀,哦,建议你自刎,墨汁喷的满地都是,恢复得最慢了。”

“然后,你倒在地上,借由痛觉产生一种身为人的质感,可又伴着血液一点点流失,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你快疯了吧。”我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情况很特殊,如果我代替你,你去哪儿呢?轮回,还是,消失?”

人形沉默了,很久都没出声。我继续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卷宗里,鼻腔里满满的是陈年的墨香,嘴角上挑,偷笑。犹豫?犹豫就对了,犹豫了才好玩。抬手将手机塞回挎包里,不用你了,有新玩具。

“你还有以前的记忆吗?”我问发呆的人形。

“呵,你要说什么?你逃不掉的!”人形恶狠狠地说,却是外强中干,没多少气势,“我记得清清楚楚,出生、读书、国试、入职直到我变成这副鬼样子的所有事!清清楚楚!历历在目!小子你知道什么!”

“你是个官?那可了不得,国家编制耶,镇公会里大多是镇长委派的胥吏而已,在王朝时代都是贱籍,官就不一样了……”

“咳咳,”人形不自然地咳了几声,“那个,那年国试有点难,我落榜了,后来姑父关照我在十三书库里当个文书,咳咳,我姑父姓林。”

“哦,明白了。”我抓抓头发,最后一句用得着用骄傲语气么?!

“你明白就好,当个官有什么好的,官不如管!我说要去考官的时候,姑父笑我我还埋怨他老人家,嘁,现在想来,真是不该。没权的小官还不如掌权的胥吏咧,只要改卷宗上一两个字,你猜怎么着?这大罪化小,小罪化无!底下的孝敬钱就自己长着腿跑过来啦。”人形摇头晃脑的,好不得意,“小子你呢,我听你们说话,都是做大官的。”

“我?学生来的,刚刚另一个倒是大官,你不是拉过他进你的域么?”我笑着试探,沐瑞在书架间凭空出现的事大概就是这物在搞鬼了,只是我和他不知是谁进了‘域’。

“哦,学生,还真不是好东西。”人形伏身趴在地上,野兽般四肢着地向我爬来,临近了便跳上桌子,把脸凑到我跟前。我们的距离很近,近到两个鼻尖只相距几毫米,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腐朽的气息,“你们闹够了没?”

“闹什么?我是值星部的,没听过有人闹事。”我猜眼前这物是在讲百年前学风不正的事情,这样的话,它的记忆大概是混乱的。

“哈,学生不闹啦?也对,谁能闹一百几年!好好地书不读,整天和些疯疯癫癫的人为伍,说大人们的坏话,我,我打死那群小混蛋!”人形从鼻子里哼哧一声,“不过闹也好,学生爹妈都有钱,巴巴央着我卷宗上做漂亮些,免得祖宗蒙羞。呵,老崽子,小崽子,都是兔崽子!便宜了老子。”

人形稍稍退后,蹲在桌上骂骂咧咧,标准的国语逐渐染上地方口音,最后偶尔会蹦出几个俚音词汇。

我眯起眼睛,看人形那层古怪的皮肤,水亮油滑却没有违和的空间扭曲感,看来被拉进来的是我了,而且没猜错的话,人形并不能使用域的力量,与其说它利用规则,还不如说它被规则利用,那么,这个域的基石是什么呢?嘶,我不专攻此类,看不出来啊,想想,谁好古学,打个电话烦烦他?

“那个,冒昧问一句,您还记得姓名么?”我打断人形的自言自语,姓名和死亡是测试灵体记忆水平的利器,而没有足够的把握,最好不要提到后者。

“哈,当然……我想想,你等等,等等!”人形双手抱着头,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扭成一团,“我叫,我叫……路机!”

我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这家伙声称参加过国试,也就是说它在自己异变的一百零六年三月零七天前已经成年了,初步估算年龄应该在二十以上,而路机是百年之前的初代值星生,未成年的学生,不可能参加国试,时间对不上,“哦,这样啊。你的‘前任’呢,有印象吗?”

人形做了个口型没发出声音,跟着瞳孔瞬间缩小,皮肤上的墨水沸腾起来,像烧开的水一般嘶吼着,溅得到处都是,却落不到我身上,种种古怪印证我不知从何处产生的想法——眼前的家伙无法加害我。魔怔一般,我伸手碰触在桌上打滚无声哀嚎的人形。

噗,仿佛戳破一个水泡,人形消失在空气中,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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