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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帐里散去没多久的研究生围着中央的桌子站着，看起来像一圈白墙。他们的林苒教授站在桌前，聚精会神地将一块巴掌大的游方令牌移到拓片中部一块巴掌大的空白处上，严丝合缝，分毫不差。众人呼吸一滞，无端生出些失望来。
“游方令牌和陶板有很高的契合度，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无法确定它们的对应关系。”林苒褪下手套，收起游方令和拓片，展开一张线路繁乱的图纸，上边几个红点很是醒目，“我们先前发现的地下祭台位于坑道网的中央位置，恰巧是四块陶板连线的交点，我们有理由相信陶板、祭台和神殿之间有某种联系。而这种联系，就是‘方士’千方百计想得到游方令的原因，我推测陶板上的文字能会给我们线索。”
“您这么说实在是……有些事情就算是有天赋也不一定能做到的啊。”陆小彤明显对林苒的说法不满，看人的目光锐利了起来，“您这样是勉强了。”
“勉强与否就只有当事人知道了，小同学。”林苒温婉一笑，说的话却带着强势，“有些时候，人的选择很少不是吗？”
“怕方士进入神殿取得长生之法，就应该让神殿长眠地下，这样积极地开启，不会不妥么？”叶君拨开围观的研究生，冷极的平板音冻人得很，“我不认为自己很聪明，这一点应该有人想得到，但是，秦老师、布家那位大人还有你们都想开启，即使是老师的遗志也给我一个理由，叶家剩下的人不多了。”
“如果疑惑这个，应该找这里的负责人，不该在研究人员的地方提，我这儿许不了也没有你们要的东西。”林苒轻笑着摇头，好像叶君的要求只是小孩子打滚要糖的无赖行为，挥退手下的研究生，“这场‘瘟疫’需要你们，有些事情我们研究人员是没有办法的。至于布同学，你的引导要见你。”
叶君没答话，只敲敲孙翀的肩，变相妥协，“我采集了浮游壶蚓的样本，要用染色剂才能显影，杜嫦回月相宫查证些事，配置毒剂和找到它们的老巢需要你们帮忙。”于是，大家都走了，连同一直在扮熊的社长都被孙翀抱走，走的干干净净。
军帐里静下来，只剩下电脑工作时的低音轰鸣。我留下来，为了等那个坏掉右眼的顾和，林苒也在等，罕见地没抓紧每一个间隙工作，这让我有些不安。我实在是想不通林苒有什么等着顾和的理由，他们的联系实在很稀薄。
“你在等顾和？”我问她。
“要叫我姨。”林苒抬手，用力而随意地揉乱我的头发，久久没碰到我的反抗才觉得无趣停手改揉为抚，“太聪敏也不是件好事。”
“顾和怎么了？”我拍掉她的手，心里的不安加重了。
“殉职，潜入神宫秘密实验室取资料的时候重伤，于四处临时医疗机构中逝世，葬礼会在所有事情结束时举行。”林苒的指尖掐上我的脸，掰着左右看看，“啧，挺正常的，没见你伤心，怎么章载宁那家伙就不让我告诉你。”
“那我在十三书库见到的是鬼么。”我打掉她的手，“你们四处是不是又有什么计划啊，要千面顾和诈死之类。”
“说过多少次了，你姨我和姓莫的现在只是同僚关系，想哪去了。”林苒的指尖戳戳我的额头，指甲修得圆润，泛着极淡的珍珠红，“顾和的事我当时确认过，没错。你的事，姨还是上心的，你还总给我找麻烦，明明柒没你这般折腾人……”
“那她是怎么样的。”
“柒啊，是活得潇洒从容，又不惧责任，或者说本来就无所畏惧的人。”林苒的之间在我的额间划过，像在测量它的宽度似的，“可惜，这个儿子只有额头像她，其它的和布宁倒是一个模子，要是性子像你那个温和的父倒也好，怎么就和布可那小子一样闷呢。”
“我是他养大的。”
“是啊，你是那小子养大的，跟他一样聪敏善谋，也一样欠揍可恨。”林苒浅叹一声，指尖从我的额落到衣领上，替我拉平上边的褶皱，仔细掖好，“说来好笑，我是在茶会上认识那小子的，说是茶会，其实是订娃娃亲的场合。那小子当时还是个矮冬瓜，一见面就问我说，‘连灵力都欠奉的废物你愿意么，没想好就滚回家，大小姐我伺候不了’，你看，才五岁，那人就多嚣张。”
“然后呢，你打小叔了。”
“嗯，当时就替被那小子弄哭的小姐妹打了他一顿，那小子没还手，只说了句‘有此妻，毋宁死’，若干年后一语成谶，我们形同路人。”林苒嘴角染上一丝苦涩，“他和你不一样，几乎没有术士的资质，却足够聪敏，以平常之资制得一手名器，父兄故去还能管得住一群于常人是怪物的家伙，我佩服他。”
“不是废物。”
“什么？”饶是林苒也是一愣。
“小叔不是‘连灵力都欠奉的废物’，”我扯出挂在颈子上的银坠子朝林苒晃晃，连同三把钥匙一个哨子也带了出来，“是不能使用，力量太强不是件好事，有些名器凭着平常之资，再聪敏也制不出来，比如，布家南春壶，或者秦家宣宁锁。”
“您连这事都不知道的话，请不要过来探口风，直接告诉我陶板上阴文的意思就好，方士早你们找到神殿很多年，不可能没有研究，顾和带出来的那份资料，和那四块东西有关吧。既然知道了还让我去破解……你们在避着我，叫我去处理鬼月灵异事件也是，你们……呃！”
考古教授林苒大婶扣着我的后脑勺直接给我来个头槌，噗的一声像是夏夜里瓜田里西瓜热的爆开，红汁四溅，满头天星。
“干干什么啊，大婶！”我捂头哀叫，想一把推开林苒手却被那女人抓住，塞进一个冰凉刺骨的东西，看起来也是个坠子，只是通透的水晶中空纳入一点殷红，随着我的动作在透明液体中缓缓转动，什么东西啊，还表面还画着辰砂，“法器？”
“拿过来。”林苒对我勾勾手指，水晶坠子回到她手上，女人小心地用拇指揩去辰砂，戴上。
刹那间，有什么改变了，指尖竟然颤抖起来。
那女人将水晶坠子珍而重之地收进衣服里，敛容道，“里面封着柒的心血，柒她早便猜到有布可在的话，你变不成什么听话的好孩子，所以准备了这东西。不过后来被布可那小子弄走了，昨晚又忽然让人还给我，那小子一直会给我找事，现在我还要负责看着你。连这个都给我了，出了事你那个好叔叔可要对我发飙，后果可不是让人给下祷言警告一二。”
“莫昉的祷言，是警告？”
“对啊，只是警告，你没乖乖回家出现在这儿，布可那家伙担心了。可你执意留在这儿，他又恨不上你，只能来压榨我的精力。”林苒精致的面容上染上愠怒，双手齐上，横向拉开我的脸，“我也是有孩子的，就没见过你这样难养的，混小子，教你的第一件事：不要混乱猜忌别人的好心，姨我用得着探听你家的事？好好说不听话，硬要我动手。接下来呆在我身边知不知道，嗯？”
“知道了知道了，放放手，疼疼疼！”我想像前几次一样拍掉女人的手，但诡异的是手抬不起来，似乎有什么人把大脑给手发出的命令拿掉了。
挣扎之间，军帐进人了，瘦小的中年男子搓搓手，笑得谄媚，“林姐，管教后辈哈，神殿那边还要你忙呢，您时间宝贵，那小子我替您看着？”
“不用，”林苒放开我的脸，愠怒迅速消去恢复工作状态，昂昂下巴，“你专心处理神殿的‘门’，钥匙已经有了，你看着办。”
“必须的，必须的，可我还得引导那孩子呢，这可……”
“放在我这里你不放心？”
“不敢，不敢。”章载宁连声道，看我的眼神就是一条失了肥肉的狗。
于是，顾和真的殉职了？我在十三书库见到的是鬼？周洲要我把报告交给一个鬼？真可笑。章载宁走后，我这么问林苒，她继续翻她的手札，只道刃毕竟派系不同，消息传递慢些也有可能，顾和的编号确实已经销掉了的。
“听说，顾和的重伤和方士有直接关系。”林苒的视线粘在各种文献上，头也不抬轻飘飘地补充一句，成功让我竖起耳朵，然后，然后就没然后了。
“你不准备再说点？”我不自觉地提高音量。
“没什么好说的，本来那些就不是我工作范围该了解的。”林苒分了点余光给我，抬手敷衍地揉揉我脑袋，“姨要工作，你自己找地方玩……”
“我不是小孩子了。”
“听说等下青门宗的内宗会派人过来。”
“我出去玩了。”
“乖，好孩子。”林苒笑笑，“作为奖励，神殿开启的时候，好奇的话，可以让你在一旁。”
好奇？确实。古骊神殿，从现有的文献上看，最早的一种推测可是比古骊这个国更早的存在，贯穿了骊人的历史。至于里面是什么，供奉哪位神明，至今早就沦为一个谜，不过，神国余辉是肯定的了。
失落文明的神殿，想看，心里的好奇和躁动怎么也劝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