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色长发的少女从墙里跃出，广袖上的雪地红梅霎时怒放，极尽张扬。她撅着粉唇，一脸嗔怒，原料想要大大地训斥我一番，可人家只是咬着贝齿跺两下绣鞋，气呼呼地抱膝坐下，与我们一起及墙角。
“陆……姑姑？”我试探着叫一声，季节轮转，时令神不是要……
“别出声，溺鬼听得见。”少女阴着脸，很不高兴。
“您怕这个？”我压低声音，生怕惹来那东西。
“主人家都放任了，我这个客人有什么资格管。小哥，你说是不是？”少女恶劣地勾勾嘴角，故意提高音量，弄得我一阵心悸。
“主人家？”
“小哥莫非不是此地庙祝？”少女反问，满是戏谑，“冬天我闲不住，会在各个神域闲逛，没想到啊，千陶殿下这儿竟不得安宁，小哥可是失职了呢。”
“您这么说小的罪过大了。”
“小哥，告诉你个秘密哦。”少女调皮地朝我眨眨眼，在我耳边低声，“你，可比前两任逊色多了。”
“当然，我只是个废材。”我理所当然，没有丝毫不安，倒是少女一怔，接着似乎有些高兴，秀眉也扬起来，一只老拳打来，落到我肩上，“虽然口气让我不爽，但内容还可以。”
“请小声些啊，它会过来的。”我揉揉肩膀，实在很酸痛。
“没关系啊，那厮可没空。”少女收回老拳，伸了个懒腰，好像揍我后相当舒爽的样子。
话音未落，一只官靴跨过门槛，进来个穿官袍的干尸，它空空的眼眶对着神台，幽幽燃起绿光，深喉里爆出一声尸嚎，上前一口咬住溺鬼后颈，刺啦撕下一块腐肉，露出灰白颈椎。我扭过头看蓝兰，不去关注前方血肉模糊的扭打，实在恶心。
“诶诶，这样就不行啦？小哥还真弱。”少女捂嘴轻笑，声如银铃。
“您真的是神明吗？神明这么会如此……”我又给蓝兰拉被子。
“不是呢，我呀，连‘位同半神’都没有，只是很久前一只幸运的秋狩礼祭鹿罢了，没有司职，只是尊上怜惜，赐下休憩之处罢了。所以也不怪那些庙祝鹿啊鹿啊地叫，即使他们对我无礼，我也不甚在意，因为，那位大人的庙祝品阶确实在我之上……”少女认真地说，一把打掉我的手，“你啊，这孩子就要被闷死了！”
神台之前又添来客，无头的屠夫挥着二尺杀猪刀四处乱砍，扬起一片烂肉碎骨，腰斩的囚徒拖着肺腑脏器，半截身子下是一条血路，双手在烂肉堆里急切地翻找，被刀削掉半个脑袋也不停下。
“喏，死后的争抢倒是平等的。”少女笑笑，“我们来玩吧小哥，赌一赌第五个来的是什么人。输的人可以问赢的问题。”
“我赌它不是人，您呢。”
“……你赢了，问吧。”
“您有方法帮帮这孩子吗？”
“方法倒有，可小哥争得过那边的？”少女低眸，拨弄指尖，“或者说，小哥可想好做这庙祝？”
“生老病死平常事……可死了也麻烦，您说吧。”
“甚好，我先回去复命，剩下的事左牙右牙会引导小哥的。回见。”
社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形形色色的亡者涌了进来，几乎挤满整个堂屋，腐臭味一时间浓重起来，让人作呕。不过这倒是其次，更糟的是，它们，它们都在看我啊！！
喂喂，不要在这种时候离开啊喂！！左牙右牙是什么啊？！
怀里一重，似乎有什么生猛之物落在里面，它在我胸口扑腾，像是站不稳，我大着胆子把它提起来，原以为是婴儿什么的，没想到却是头小白狮。它鼻尖冒泡，正睡得欢，摇一摇，醒了，睁着湿漉漉的睡眼瞧我，一脸委屈。
“卖萌可耻啊！！先把那群东西解决掉啊喂！！”
“可是，左牙已将弄好了。”小白狮用肉垫揉揉眼睛，软软地说。
我再看堂屋，哪里有什么亡灵腐尸，从上到下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只多了只舔爪子的小白狮，淡淡扫我一眼，无尽鄙视，“右牙，别跟废材说话，会传染。”
我看看那只，瞧瞧这只，竟是一模一样，“呐，这丫头怎么办。”
“没事，喂些神灰就好。”左牙居然好脾气地回答。
“可是……”
“尊上无需香火，神灰也不是香灰，而是炙烤五品以下青川石后浇以地水产生的粉末，常人进之，可以延年，灵体食之，有望转生。”左牙举起爪子，指向左侧室，“那里，白瓶里有成品。钥匙和社门的一样。”
开了右侧室的门，石室之内除了一口枯井外别无他物，井内积着许多杂物，最多的是竹简，也有几个黑木匣，我挨着井沿弯腰捞了个黑木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三只瓷瓶，两白一青。
“拿到了？”
“嗯。”
“那就好，以后别笨得靠着神台睡，不然什么货色都会入梦。”左牙说着，弹出利爪，跳上我的脸。
“咦？！别冲动，别冲动啊！！嘶——好痛！”我捂着腮帮打了个冷颤，周围确实很凉，因为我睡觉不关门。天还没亮，摸摸腮帮上的爪痕，蓝兰还在神台前，好像从没被拖到墙角。我拔开白瓷瓶塞，一瓶神灰全倒给蓝兰。
一直盯着门外，从夜色朦胧到晨光微曦，仿佛夜不是很长，眨眼间天就大亮了。冬阳冷冷地染着天上云露，在深蓝天际铺开四五抹薄薄霞光，走出土社，碎金般的芒光洒在我身上，没有丝毫暖意，曹诗站在社前校道上，朝我招手。
我头疼起来，她怎么在这，还有怎样解释蓝兰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啊。反正想对策也来不及实施，曹诗已经冲进土社了啊！！不过，她干嘛一脸兴奋。
“嗯嗯，这样就不对了，有什么不能和姐说呀。”曹诗在神台前打转，左看看右看看，完全无视地上的蓝兰，看来她来这不是为了蓝兰。
“姐，出事了？”我戳戳蓝兰的额头，嗯，烧退了。
“小布布没有去例会呢。”
“我一直属于半缺席那种，姐又不是不知道。林岚那边怎样了。”
“没事儿，”曹诗摸摸神台，看着神龛，两眼发光，“我们在钟楼里不是发现许多旧书吗，里面好像有指向幕后的证据，报告具体怎么写姐不知道啦，不过，林太尊挺满意的，之后没人再提婚约的事，我们名义上的首领——校长也来个新的。呐，小布布，当时林岚下令空出人手没收磁带，我们还很抱怨，调查都缺人手，怎么有闲人指派，没想到……林丫头和小时候一样呢，‘不喜欢拘泥过去，总要征服前方’，嗯，这个评价还是布叔下的呢，好准。”
“没人了也不找我？”
“找你了你会帮着查么，你背后那帮子人答应么，这次不是那帮子人，姐我一个人查，要什么给什么，林丫头只是体谅你。”曹诗蹲下身子，敲起地板来，“在哪儿呀，怎么没有……”
“找什么？”
“香炉，没个香炉捡些落灰也好，可怎么这样干净。”
“香灰有什么用。”我忽然想起来蓝兰的背包，“千陶神又不用燃香点烛。”
“这儿供奉千陶神？切，骗人的啊。”曹诗一下坐地上，满脸失望，随即又愤愤然，“哪个杀千刀的敢骗你姐姐，看姐不把你查掉裤！”
“什么跟什么啊，姐你说清楚。”我后退几步，有点怕殃及池鱼。
“我是不信的啦……学生间有这种说法，‘到荒房森林里那个阴森的土社里，祭拜那位那位神明，将神灰装进护身符，保佑你逢考必过’什么的。哎，一到大考这种谣言就满天飞。姐先走，你慢慢对付蓝大小姐~”曹诗扭着腰走了，一路掉粉。
我关上社门，又点了油灯，火苗在灯盏上静立，柔光似水，漫满整个堂屋。蓝兰还没有醒，不过呼吸平缓绵长，该是没事了。
“嗯，按照约定，跟你讲讲。不要说是我说的！为什么这位老爷无需香火？第一种说法是胥川人相信，燃香时那缕淡淡青烟会载着凡世的心声，一直飘到神域，这样神明就知道自己的祈愿。而这位老爷好静（任性），认为人间聒噪，不许信众燃烟，久而久之连烛火也免了。”
“第二种说法是，这位老爷和许多神一样是人杜撰出来的。因为千陶神太符合青宗的要求了。青宗的主神必然不能要求香火，因为香火一定程度上代表信仰，而青宗的信仰是一直是自由的，即使是教士，也只是要求熟悉青经而已。这样一个要求奇特的主神，也只有杜撰一个‘千陶神’才行。”
“还有第三种说法，传说祂是一位强大的神祗，无需凭借完成信众愿望获得香火而存在，更也无需汲取供奉中的灵力。给人一种‘我的存在由自己肯定，无需你们多事’的感觉，也正是因为这种张扬的感觉为初代宗主欣赏，这位成为青宗主神，代代供奉。”
“你好吵。”蓝兰睁开眼睛，这不是醒着么？被、被听见了。
“你很讨人厌知不知道啊喂！”我猛拉起被子盖着她的头。
“咳咳……你刚刚说……千陶神不存在？不过，算了……也无所谓，祂也不会听我的愿望……”
“喂喂，没有一位神明可以完成人世间所有祈愿，真正的神明本职只是维持气脉流转现世安好啊，愿望是说给自己听的，过度依赖外物结果会很难看的喂。”我又开始头疼，现在的小孩都这么难搞吗？
“喂，有什么愿望说说看啊，我偶尔还是会帮讨厌鬼的。”
“……”蓝兰咬着下唇，沉默。
“别这样喂，说出来嘛，期末你考年级第一我就考虑帮忙。”
笃笃，木门忽然被叩响。我起身去开门。门外有不少人，有觉得眼熟的，也有根本没见过的，不过大包小包，香烛果品什么的倒是一般无二。不知为何，我想起那些亡灵，蟋蟀般撕咧同类躯体，将自己的白骨踩在脚下，只为了一个获得新生的渺茫机会。
“有事？”我从口袋里抽出红袖章，抖开，戴上，前面那帮人沸腾起来。
“没、没事，期末考了不是，来拜拜……”
“听说拜了有第一名，您和我们一起吧！”
“是啊是啊，成绩不好校长想必很伤心，来这儿拜拜是替校长分忧的。”
“您不是来了么，别装正经啊。”
“看看啊，看看啊，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啊！！”
“挂科很惨的，老爸一准揍死我……”
“别怕值星部的，不让开我们就冲进去！”
“好吵，再不走每人扣期末总分二十分。”话音未落，一大片人迅速作鸟兽散，速度可观。
我抓抓头发，很满意瞬间清场的效果。不过说到考试，我有种微妙的感觉呢……是什么呢？[你忘了复习]原来如此……什么！
完、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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