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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冻雾西警司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心理咨询室灯亮着，地上有六七个装满奖杯奖牌奖状的大纸箱，沐瑞站在新书架前，正往上边放一个金杯，外边的鸡飞狗跳似乎都传不进他耳朵，有几分当年高三复习时一把把我扔出书房、闲人打扰必死的气势。
“我说，”我关上门，踢踢纸箱，“外边都闹开了。”
“嗯，司祭的水准是这样。”庸医沐瑞点点头，又继续整理东西，“最近几天小心点，你会很抢手。别犯傻。”
“我很清醒。”我在庸医抽屉里找到小电，用新申请的账号登陆资料库，随即跳出几条系统消息，死对头陌上神宫司祭挂掉的消息排在登陆次数提示之后出现，彻底体现我宗对神官的鄙视。
庸医轻轻将金杯放正，珍而重之的态度让我有些在意，按平常就算是奖杯摔成渣伪君子也不会多看一眼，奇了怪哉。安置好金杯，某人漫不经心地把纸箱里剩下的东西塞架子上，最后没地方放的那些干脆扔在墙角，大概是想等着凶器用光后迅速补上。
我以手扶额，这该有多恨我啊。
整理完自己的荣誉，庸医回身落座，又待在海榆木办公桌后边看医书，一页一页地翻，看得仔细。沐家是医药世家，沐瑞原本学的是中医，十四岁就坐堂看诊，他喜欢边看医书边等人看诊，只是手中的书往往最终会被我拍到他脸上去，沐家有规矩，坐堂不能走动，少年沐瑞会瞪人会冷脸也会抄起笔筒砸过来，就是不会离开座位撸袖子开打，我笑他呆子沐瓜，一直到现在。
“在想什么。”沐瑞忽然出声，用的还是陈述语气。
“以前明明很喜欢中医的，后来怎么当了外科医生？”我合上小电，资料库上的东西比我了解的还少，没什么看头，所以还是关注一下损友好啦，谁让我朋友真的不多呢？庸医，你捡到了，感恩戴德吧！[……]
“因为失望，”沐瑞放下医书，抬手按按额角，话也顿了顿，“那时有点中二，想离开胥川，胥川没有大学，考上国医大对那时的我来说是一条出路，然后机缘巧合分配进西医系。问吧，我都答。”
“那四处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一向不信鬼神么。”我有些紧张，一些问题已经困扰我很久了，“你回胥川，是为了什么？”单纯的潜伏观察，还是通过我了解胥川灵域，甚至，利用我为你收集情报！
“呵，”沐瑞轻笑，丹凤眼眯起来，似乎在打量我，“上大学以前是不信的，无论你怎样描述，说得绘声绘色。因为我根本看不见，往眼睛里滴牛眼泪，额头上放柳叶子，或者请人开天眼统统不行，直到，导师一封介绍信让我到六号实验室打下手，我被发现是‘绝缘体质’。”
“你竟然是素身，”我很吃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千万术士中无一的体质，你运气太好了吧！目不可视，耳不能聆，六根非善，不见神明。”
“说人话。”
“简单来说就是，是一种很麻烦的先天体质，魂力极其丰沛，就是无法产生灵力，坏处是永远是一个凡人，连能者都当不成，好处就是终其一生也碰不见灵异事件，无法见鬼，也不会和阴物有什么关系。”我垂目，默默在心里补上一句，外号是‘不惹事绝就对安全废材无用’体质，即使动用禁药也很难产生灵力，所以也有传说素身是被贬谪受罚的神明，魂魄深处有来自天界的封印，“无灵感无灵力并不是不会死，玩火的话，你会更危险。”
“确实，”沐瑞大大方方地承认，“很鸡肋的体质。”
“那你还进四处？又不是术士，你凑什么热闹！”
“即使是四处，也做不到百分之百异能者，布丁，异能者是很金贵的。中原地区三千万人中才有一个术士，而且还是算上术士世家的出来的数据。”沐瑞微微摇头，一副“你天真”的表情，“知道胥川的特产是什么吗？不是番薯干，是异能者，一个异能者的月薪够四处一个乙级实验室完成一次灵子对冲实验。”
“你来胥川为了招人？”我笑着问他，希望那家伙点点头。
“不是，”沐瑞与我对视，目光平静而坦荡，“潜伏，营救，调查，除此之外再没有了。”
“嘁，”我很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语焉不详的解释是来澄清事实还是误导他人啊，要命的是我还听懂而且没有追问的冲动，“得了吧，要是好朋友就不会瞒着我，最后还是秦岿告诉我，你不信我。”
“你也没有承认自己身份。”沐瑞平淡地说，不是责怪，只是陈述，“青宗是个大财主，术士辈出，四处很穷，即使缉事那边也没有多少异能者，而且大部分是你们瞧不上的能者，所以只能靠优秀的特工和战士顶上，四处很缺人手，我没立场挑工作。”
“你认为，四处是什么？”眼前的损友问我。
“议庭遏制王庭，对抗神宫的部门？”明明是数月前很有把握的答案，现在说出来不知为何却很没底气，说得发虚。
“单单是这样，就不会缺人手了。”沐瑞又一次摇头，眉间隐隐有疲态，“引导国内宗教势力，防范国外恶意渗透，压制王朝各种力量，处理全国灵异事件，对抗神宫只是其中一项，四处是国之公器，不是一朝一姓的家奴。”
“谁知道。”我小声嘀咕，并不服气，自古术士常是权力伴生品，没有人比术士更知道那些个王朝阴私，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阿丁，胥川没有大学，高中之后，你会做什么？”沐瑞这一问有点离题，我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两秒才开口回答，“大概是学小叔当一个陶艺师，不过大概只是个三流的，每天在家里作坊帮手之类，偶尔出任务，或者客串神棍赚外快。”
“理想呢？”
“曾经想在青经上添一两句话来着。后来发现在年会上和各种流派的老家伙吵吵很麻烦，就放弃了。现在……”
“现在怎么了？”
“现在不想了，想回家一辈子宅着，怎么了？”
“没什么，考察一下你的爱国意识和国家忠诚度。”沐瑞下意识扶额，“虽然不抱希望，可是你还是让我头痛，我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
“不好意思啊，心胸狭窄，放不了天下。”我摆摆手，塞一个青宗就让我心力交瘁了。
“不要紧，慢慢来。”沐瑞口气很轻松，“至少你没当场掀桌子。现在告诉你一些‘常识’，你在四处档案的原本是从王城禁卫军，俗称禁军那边调来的，而且是十年前调去的，也就是说，你已经加入四处十年，别问，是绿水那位的决定。前院是隶役，后院是缉事，那位更希望你待在前院，关照的人比较多。”
“嗯。”
“好吧，最后一步，”沐瑞忽然严肃起来，这种表情我只在我看诊的时候见到过，他一字一顿，说得无比郑重，“布丁，你能宣誓无条件忠诚于国家甚至为之付出生命吗？”
“沐瑞，你为什么加入四处？”
“爱自己的祖国是不需要理由的，布丁。”
“好吧，我宣誓。”我说着，低头看自己的末指，左手没有，右手也没有，空荡荡是只有左手末指一抹金色，唔，不是灵言？
“好了。”沐瑞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学生证和一个用彩纸包的盒子递给我，“身份证明，还有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对哦，后天是清明节。”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再一次不忍心告诉他术士的公开姓名和生日大半是假的，只好欢喜地接过，“谢谢。”
果然，学生证上边有一些不起眼的水印，不仔细看到话发现不了那几个生涩的字符，四处缉事。至于盒子里，则躺着一支古董钢笔，没有笔夹，笔帽笔身浑然一体，藏青色外壳泛着细碎暗光，看不出质地，只有颜色稍深的纹路显出光阴的厚重感来，拨开笔帽，银质笔尖修长流畅，做工考究，可惜已经失去原有的金属光泽。
“太贵重了吧。”
“不贵，打上水印而已。”
“好吧，你送我证件当礼物很有新意。”然后，笔是阎傅盛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