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师

  • 作者: 怀山
  • 更新时间:2016-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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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去室堂没费多少功夫。东西不多,中室里的一只立柜都装不满。黄铜熏炉里的燃香往外冒青烟。我把绘鲤屏风推到一边,踢开被褥。让人无语的对称格局彻底显露出来,就算有十六只雕花乌木顶箱立柜,这个空间也很空旷。

我开始找上一任寺相的笔记,翻了几个立柜后发现,靠近三堂那一边的立柜打开都是书橱,全是蓝本子线装书,包括顶箱里也满满当当的,而另外一边的立柜就没那么满了,八个里空了六个,剩下一个装官服拿下冠带衣袍印信配饰,一个刚刚塞进许多杂物。

白老爷站在架子上发呆,看我终于从放文房四宝的立柜里找到一只塞了几大本手稿的檀木箱。放置手稿的人一定很不经心,我费劲把手稿拽出来时,几本手稿已经皱巴巴的宛如烂菜叶子,所幸字体娟秀清晰,看着不太费神。

我翻了翻,果不其然看见一册和榔头有关的名单,除此之外还有一本账册,一本日记,剩下的全是不成册的纸片,从纸张上看的有的是信纸,有的是面包的包装纸,有的是撕下来的日历,有时是三本册子上娟秀的字迹,有时是另一种恭谨认真的字体。我拿了三本册子,纸片放回檀木箱子,又将中室弄回原样。

再见到武安国是傍晚时分,我刚刚在矮几上照符箓书拿竹笔和朱砂画了张火符,一身团领绿袍官衣的青年蹬着双皂靴拉门而入,随手把佩刀往地上一放就上来催我换衣服,说是新人来了让我去看看,不好了可以趁早退货。

“穿哪套?”

“常服。”我找了一会没找到有补子的官衣,武安国又说,“别找了,神官常服和文官常服不一样,说是从简,没补子用暗纹替了,找福字暗纹那件窄袖绸衣,乌纱幞头,束带配饰,还是你自己选吧,反正在禧堂,你越级了也没人说你,官靴倒不能穿成木屐。”

我看了看立柜里叠得整齐的官衣和各式衣冠鞋帽束带挂饰,找了一会竟还有暗黑滚金边的军服,放在以前一定会问是禁军的宪兵的还是神策军的,搁现在想都不用想直接敲结论,关了立柜就问武安国,“寺相和神策军有关系?”

“当然了,神策军大部分兼任神官,有品阶的神官同时也会是神策军的小头头,谁让神宫和神策都是直属天子的,有交集不奇怪,弄套没帽徽肩章的给备着也说得过去。”武安国捡起佩刀,拿刀鞘戳戳矮几上的火符,没动静,“画得真像,就是不着。”

“不换了,麻烦。”我扯扯衣领和羊毛衫,“谁来了,真快。”

“仓曹和聆官,喂喂,小子你可是闹了八个月,又不是你选了他们再启程,一直在本地待命好不好。”武安国嘟哝几句,领着我往三大堂那走,看样子新人在东堂。

一进东堂果然见到数百张矮几间有两人在说话,长着娃娃脸看起来白白嫩嫩的是唐彬彬,大半年前见过,这样另一个看着挺干练的长发姑娘就是容萱了。武安国没进东堂,说是自己还有巡逻的事,让我自己面对新人。唐彬彬一见我就堵着嘴不肯说话,容萱叫了几次都没理人。

“哎,好端端的你赌什么气,你还没说南洋术师和降头师的区别呢。”容萱连推了几下背过身去的唐彬彬。

唐彬彬还是背着身,不过倒是闷头说了一通,“降头师顾名思义是使用降术的人,而术师在神宫文献中是更加神秘的一派人,擅长秘术,术师在他们的文化中与其说是职业不如说是一种体质概念,指的是不同于常人,又超越没有良能的‘能者’的一部人,他们本是自称术士,不过和神宫的术士定义相冲突才翻译为术师。术师的代表教派是邪教青门宗,不过听说已经在夏月事件里覆灭了。”

“唐彬彬,换上法服去西堂当值。”我随手拿了个蒲团坐下,“我怕了你了,以后什么时候想找我论道都行,随时随地随你喜欢。”

“真的?”唐彬彬猛地转身看我,眼睛亮亮的。

“嗯。”我指了指西堂,“聆官大人现在要做什么?西堂那可能有人在等了……”“我就去!”不等我说完,唐彬彬蹦起来跑掉,一眨眼就见不到影子。

我屈指敲了敲矮几,引回容萱的注意力,“知道仓曹做什么吗?”

容萱姑娘很矜持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啊,我也在愁啊,神官你替我和寺相大人说说,别选我了换一个吧,刚刚听唐聆官说了一会,什么也不清楚。传达天意这种高贵的使命我一介弱女子怎么担得起。”

“没关系,你和室堂有缘分。”我瞄了眼东堂的阁楼,心想实在不行三堂的阁楼都归你管了,再怎么挫最多就烧光光好了吧。谁知道容萱姑娘朝我阴恻恻地一笑,对,没看错,就是阴恻恻,阴得不能再阴。

“寺相大人看上我什么了?”她笑着说,“嗯?”

“……你长得好?”

我回想了当时抽简历的经过,十分笃定我连她是男是女是美是丑都不知道,只是抽出来而已,不过目前来看,似乎脸是最优秀的,实在不行站在门口迎宾也不错?呃,这句话有点伤人,我就没说了,可问题是没说结果也很糟糕。

容萱的脸色变得很奇怪,总之硬要描述的话应该是瞬间活吞了数百只活苍蝇之类,一秒那姑娘下挤出个冷笑给我,反手就掀了矮几,起身居高临下开骂,“妈蛋!”

“哈?”

“哈什么哈,眯眯眼老娘今儿把话撂这儿,这官儿老娘不当!老娘压根儿就不信有神,有神这世上还那么多不平事,有鬼做了黑心事的那么还活蹦乱跳,你们神官除了骗老人钱,白吃国家俸禄,祸害下一代,在政坛上跳大神还会干什么!睁开狗眼看看,时代已经不需要你们了,妈蛋谁要留在这里和你们这些不科学在一起,滚开!”

容萱说着,踢开拦路的蒲团矮几一路到殿门,临推门时头一扭回身向着我道,“你去告诉那个寺相,啤酒肚秃头定也敢想你姑奶奶我,做他的癞蛤蟆大梦!走了!”

“呃,等等啊,寺相长得很正常的,就像我这样!”情急之下我按着矮几大喊,回过神时才发觉似乎好像也许有点抓不住重点,可惜已经晚了。容萱瞪着眼上下打量我一遍,毫不掩饰地鄙视道,“眯眯眼,苍白脸,没点魄力,鬼才要弱鸡。”

满天星光的时候,梁长丰兼职回来正好看我坐在殿前石阶上观星,擦擦汗往我旁边一坐,递了份文件过来,“明天禧堂开堂,这是各项收费标准,你看看。”

我翻了翻,只看了前几项:进门捐投十,参拜捐投二十,修缮每项捐投五十,放生捐投每次八十,求诊一百药费另算,出诊二百药费另算,请符请法器三百起开光加持另算,挂单借宿四百一周不包衣食水电另算谢绝宠物,做法事看风水保平安安宅祛邪止小儿夜啼……

“噗。”我笑了。

“笑什么?”梁长丰冷着脸把文件抽回去。

“你去兼职也能写这个?”我依旧看天上,假装没看他手背的烫伤,“你做什么兼职的?”

“帮人洗碗,今天厨子不在。”说着,瞥了眼手背,反手把文件塞背包里,“你不满意的话我今晚再改改,别再这坐,等下感冒又得花钱,无聊了就去睡觉。”

“不用,我试过七天七夜不睡觉,”我活动一下手臂,真的有点僵了,“就为了,嗯,为了等洗一只碟子,现在只是小意思。”

“……比我还拼。”梁长丰愣了一下,接着嘴巴抿成一条线,“差点被你骗了,大人,你的手可不像是干粗活的。”

“啊,骗不了你。”我伸展一下腰肢,吐出一口浊气,“我在等个朋友,他姓于,是个夜猫子,我怕天亮了他会睡在大街上。”

梁长丰一脸长见识的表情,可惜怎么看怎么像被一块砖头迎面集中,“不要告诉我那个姓于的是禧堂的新同知,听起来很奇怪。”

“……个人认为我们的仓曹更奇怪。”

“普通人特别是现在的年轻人知道自己被当神官一般就是那个反应没错。”梁长丰面无表情地一口气说完,及其生硬地把话题扭回去,“我认为进入聆堂的捐投可以提高些,毕竟这是室堂的主要收入,比大善长的大宗捐投更多。”

“你是知事,你拿主意。”我起身,“我先回去,记得给同知留门。”

“室堂的外门不锁,这是规矩。”梁长丰一副‘我不信你去找了上任笔记了你这个寺相不靠谱我们前途未卜’的样子,使劲揉揉自己的脸,“最后一件事,客卿的事,你有主意了么,崔德康在问要不要他推荐。”

我摇头,“我想聘个术师。在康然坊应该很容易吧。”

梁长丰笑了,“怎么可能,青门宗术师就算夏月事件前也没多少了。现在的康然坊本事的不在,没本事的早死了,剩下的就些术师定义的能者四处定义的能力者原先的异能者,议庭挑挑拣拣也差不多了,哪还有个术师让你捡大漏子,踏实点吧大人。”

末了,一锤定音,“去拐个能力者家庭的小朋友还差不多。”

我扶扶黑框眼镜,冷静地转移话题,“堂令不住室堂?我今天见不到他人,还有典籍火御里丞呢?”

“典籍叫段文博,那小子除了近八个月外,从小到大几乎所有时间都砸在书库里了,印制符箓经书或者传道授业的时候会出现一会,但结束了立刻缩回壳里。这样的人,恨不得自己一直是典籍,所以他骚扰你八个月我一点也不吃惊。”

梁长丰顿了顿,许是想给点时间我消化一下,“里丞闵斯微是个酒鬼,六年前来这儿是祝老爷子做主收留的他,没有神官证件,所以严格来说不算入编制里,按短工最高待遇给薪俸。堂令崔德康在南都军政中层很吃得开,别一脸嫌弃,在南都说了高层可就是议庭了,他外边有房子,不经常出现,你别惦记他,该出现他会出现。”

“至于火御祝老爷子,你见到就知道了。”

“什么?”

“没什么,快回去睡,明天有你忙的,我会给同知留灯。”

知事的话,好像都很准。

次日禧堂重开。一个室堂重开是件很热闹的事,能动的老人都会来,自己来了往往还不算,连带着把照顾自己的后辈、自己照顾的小孙孙都带来,争着做第一个参拜捐投的。据说场面会热闹。至于为什么用据说,那是因为我被请赴室卿的茶会,看不到。

南都市中心,神宫南都司正四品室卿的府邸里有一个园子,亭苑楼阁舞榭歌台不少,花团锦簇地围着碧湖,我到的时候游舫刚好离岸,歌姬的妙嗓子和着丝竹声从上面飘下来,接着就被船上各年龄段男人的和诗谈笑声掩盖过去。

一恍惚真像回到了那个才子佳人的时代。

候在湖边书童打扮的小子见着我,躬身请我到他家主子那去。我问你知道我是谁?那小子瞥了眼福纹青地绸制团领衫常服,道您身上有瑞气,小子不敢看错。莫名地,我对这次会面完全没有了期待。

在园里七弯八绕地转,就在我快以为被带路的小子耍了的时候,终于见着三间卷棚垂脊的花厅。进了花厅就见着留两撇小胡子的皱皮脸捧着个暖炉在下首坐着,从官衣上看是个寺相。主位空着,其他位置也空着,花厅里烧着炭火盆,烘得初春的空气燥热起来。

我抹抹额角的细汗,有些不对劲。

皱皮脸见我擦汗高兴起来,放了暖炉招呼我,“怎么干站着,坐呀,看茶。”青衣小僮伶俐地开了自带的屉子取茶具煎水烹茶。我和皱皮脸隔着一把太师椅坐了,看了眼煮茶的小僮,不是领我来的那小子。

“阎大人刚上任,怕是不认得老夫。”皱皮脸的高兴劲淡了些,“因而有些生疏了。”我心想我话都没和你说句生疏很正常的好不好,耐着性子移多一个位子,终于和皱皮脸相邻。皱皮脸又高兴起来,眉飞色舞地讲他炼成的一种叫端阳散的丹药。

“以火气引之可发纯阳之气,享之延年。”皱皮脸说着,得意地眯起眼,重重吸了几口空气里的木炭味,“阎大人刚刚拭汗,相必是端阳散之力发了。”

我接了小僮奉上的茶汤,把茶捣碎,加入薄荷、桔皮、葱、姜、枣、盐、蜂蜜和桂皮一起煎煮得出的粘稠液体粘在青花盖碗里,我下鼻子闻了闻,觉得接受不能,只好假装抿了一口。皱皮脸见我喝夸了我几句,又问我是哪里人,然后正题就来了。

“阎大人和而今不学无术的崽子不一样,室卿大人把康堂交给你是放心了的,老夫的万堂就在你边上,那地方气脉不好,穷,连个块灵石都出不了,以后还要仰仗阎大人帮忙。”

“我那里也不怎么好啊,夏月事件之前人都没个,那些灾民来了人才多起来,原也是个荒凉地,您这么说抬举了。”我转转茶杯,里边的液体晃起来,怪晕乎人的。

“呵,那些人就是宝贝。”皱皮脸接了青衣小僮递来的鼻烟壶,慢悠悠倒点在手心,指头沾了往鼻孔里一塞,眉心舒展开来才又开口,“阎大人刚来,不清楚是自然的,老夫提点提点你,这天下极佳的灵石不是从仙境灵脉里出,就是从福地洞天里出,剩下的就是些零零碎碎重灵地,出的也不怎么美,胥川那地方要是没成,每年从青门宗术师手上还能敲下些好点的青川石,现在,没喽没喽,而今就盼着你那儿的人有一点,”

“您客气。”

“这算什么客气,是阎大人和老夫客气吧。”皱皮脸笑了一声,冷不丁转了话头,“阎大人你看老夫手下这松童怎么样?凡事讲个缘法,咱们有缘,要是喜欢老夫就送大人你了。”

“松童是神官吧。”我抬眼看小僮一身青布法服,想不到皱皮脸嗤一声笑开,“哎呀,阎大人可真逗,就是个奚童,不成器的玩意儿,给他身衣服看着好玩,他还能当自己是正经神宫出身,能考生员当神官候补?能进神策做预备役?哎呀哎呀,笑死人啦。”

皱皮脸拍桌大笑,松童附和着也笑,笑着笑着偷偷瞟我一眼,黑瞳里的净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沉重且复杂。

正笑着,花厅里进来个大叔,皱皮脸一见他脸更皱了,笑皱的,“陶韬老弟,什么风把你吹来啦,你可是个大忙人,快来快来,跟老哥讲讲最近遇着什么好事,阎大人也来听听。”

“哪能天天遇上好事,不过新读的传奇小说倒有一两个。”陶韬苦着脸往我旁边一坐,张口就讲了几个鬼神奇事,引得皱皮脸连连大笑。松童这次没附和着笑,自己在一旁煮茶,等陶韬说完,刚好奉上。

陶韬取了便喝,喝完盖碗一放就说我看着眼生要认识认识,结果我不说还好一说我叫阎少卿是禧堂的新任寺相,陶韬就向皱皮脸告罪说是公务上有些事请我帮忙先走一步,把我提溜走了,连皱皮脸请我晚上留下看戏都替我回绝,火急火燎地拉我出室卿府。

离了室卿府,见中门街边四个轮子内燃机推动的轿车蓦然有些恍若隔世,陶韬见我愣着随手给了我一个爆栗,径自去开车,“刚刚不是挺厉害,敢和万老妖呆一起,都不怕他收你做他那些狗儿子,现在愣了?赶紧上车,女儿还等着大叔我带去游乐园呢。”

我闷头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陌生的大叔发动汽车,边开车边说话,“崔德康让我来的,那小子说,‘上任寺相已经不怎么寻常了,别让这一任也怪怪的’,然后我就去掉半天‘家庭日’来找你,这下陶淘铁定又不理我。你要长记性啊,禧堂的寺相连捐投都不用上交,除非徐仲离亲自找你,不然哪种茶会你都没必要出席。”

“你认识禧堂上任寺相?”

“嗯,你母亲挺了不起的。怎么问起这个?”陶韬瞥了我一眼,抬手搓搓下巴,“崔德康说你很小就送给别人养,没在母亲身边大,要不是强制继承这档事还在北方生活。不过现在既然你应下了就好好做吧。你眼睛和脸型像你你父亲,其他很像你母亲。”

“是吗?”

“你可能不知道,你的母亲是一位很造诣很高的术师。”陶韬盯着车来车往的市中心主干道,目光有些游移,不只是想到了什么。

半晌,自己嗤笑一声,“真是的,和你说这个干嘛。”

子夜,黄铜熏炉轻飘飘往外升腾烟气,烛台的光洒下半室澄光。

我趴在描金矮几上一字字看上任寺相的日记。

据我所知,二十三年前,也就是宣正七十一年,康坊被日记的主人购得,公产转私。一年后的宣正七十二年挺过神宫的赎买,成了天朝唯一一间私人室堂。宣正七十七年六月日记主人乘海轮回乡在海难中罹难,日记最后一篇是五月二十三那天的,记录了一个梦,‘水断涌入,我和阿宁隐隐有些不安’。之后没有新的日记,寺相罹难,同知代职,一直到老头子整出个强制继承。

地上铺的竹席上放了张南都地图,上面用竹笔沾了朱砂画了几个地方。康然坊在西边最外围,和燕然坊挨一起,除此以外没有其他邻坊,康然坊以前的室堂叫康坊,同理,燕然坊的室堂叫燕堂,而皱皮脸万洪的万堂在万花坊,怎么也不搭边。

我叹了口气,抬手推了阿乐一下,“别装睡,现在是晚上。”

阿乐抬手扫掉盖在脸上的线装书,看似无辜实则凶狠地瞪我一眼,“边儿去,白天你不在,被拉去招待信众了,现在晕乎乎的。”

“你的生物钟终于正常了么?”我合上日记,对他拉着一堆线装书当被子盖的行为不置可否。和他那个博学多闻的大哥不同,他不戴眼镜,身上没一分书卷气,看起来也不是文绉绉的而是因为长期任务长着死鱼眼的无害呆子,可跟他熟了就知道其实内里又野又横还腹黑,高兴了就听人说话,不高兴就完全是个不讲道理的痞子,无聊了直接发傻兼作死,平静下来又满脑子都是谋划,这也是他在任务中拔枪顶在长官头上请他批假,在食堂抢座位开人脑壳这种混事没少做,人脉几乎没有,却至今活得好好的的原因之一。

“呿,要不是我吓哭几个小子,我今天一天都在太阳底下。”

“我让你来当同知,是不是难为你了。”

“傻话。”阿乐揉揉他那双死鱼眼,活动一下肩膀,“退伍的时候沈子期差点肉痛哭了。我的申请是老头子批的。那老头这次做得挺笨的,战争结束了,这时候能走不走,等死么,他不帮我脱身,我也会自己跑,军事法庭我可不想去。”

“这样啊。”

“别光说我的事,”阿乐道,“你来没说你怎么回事呢。那现在的背景是‘一个忽然被强制继承亲生母亲留下的室堂的从小被寄养的普通孩子,不是能力者,术士的事什么也不懂’?怎么有点复杂啊,少卿。”

“老头子弄的档案,不关我事。”

“呿,”阿乐哼哼一声,背着我躺下,抬手一招,铜架上的白老爷飞到他臂上,拿脑袋去蹭他手指,温顺得差点跌破我眼镜。不过细想也对,大约是骨子里带着不羁,那家伙天生招羽类喜欢,就是怕人的也绕着他飞几圈,何况是相熟的,“有时我总在想,你忘记北方的三年,我封印你的良能,还有我们在工程营里做的那些事。”

“想那些有什么意思。”

“挺有趣的。喂,沈子期说,你在战地医院醒过来的时候,之前那三年什么都记不清了,以前的记忆也一团糟,做梦却会叫我名字……”

“不好意思,那时刚刚好在做噩梦。”我对他间歇性自恋和犯傻已经绝望了,“我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想忘记。你太凉薄,自己忘记那些事,就让我一个人记着……”这句话之后,阿乐静了很久,久到我有点那夜猫子其实已经睡着了的荒谬想法他才小声嘟囔了几句,隐隐约约的听不太真切,“喂,这次算了,有下次直接打死。你不知道,那时知道你没死我多高兴。”

“什么?”我假装听不见。

“没事,闭嘴!”

高兴到在任务中拔枪顶在长官头上请他给你批假?我腹诽道,悄悄瞟了他的背影一眼,阿乐没再说话,好像真的已经睡着了。

天亮蒙蒙亮的时候,赖在中室一夜的阿乐终于死狗一般爬回中室对面的房间深眠。我收拾好他泄愤整出来的一地狼藉,钻进屏风后的被窝眯了一会,不知道有没有三五分钟,中室的拉门就被敲响。室工很守礼地敲了三下,不轻不重不缓不急刚刚好够吵醒我。

“何事?”

“知事大人让小的禀大人,聆官和仓曹两位大人失踪了。”

室工的回话很恭谨,但内容让人很想抓狂。我深吸一口气,恹恹地起身,套上毛衣让室工引着去西堂见梁长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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