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乡

  • 作者: 怀山
  • 更新时间:2016-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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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回家。

上了年纪的四十四线公交车开在水泥校道上,不时喷出一阵黑雾,加上行进时咚咚闷响,像极了一匹老马,瘦骨如柴却压着大车,迈着沉甸甸的步子等待生命结束那刻。车里边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正有邪,三教九流全挤在这个沙丁鱼罐头里,左颠颠右晃晃。

这是去西街的唯一一条线,唯一一辆车。

西街不是一条街,而是西镇区地图上一块老而又老的牛皮癣,历史上几番强拆都铲不去不去,它在市政办公室文件上写作“老区”“西区”“小城边西街”且用红线标明列作重点整治对象,尽管如此,它还是一年年从大人物眼中淡化,到现在俨然成了三不管地带。

公交车拐进一条小路,不是西镇区统一规划的沥青路,而是一条土路。车子缓缓开过,扬起一片黄尘,纷纷扬扬地落在两旁木棚屋上。

这儿的一切都在老去,除了人,一茬茬换新的,西街从不缺人,形形色色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在棚屋村用木板搭棚屋,一小间一小间,密密麻麻扭扭歪歪,一大片一大片向外延伸开去。什么人都可以住,不用房租也不用交税,这里是社会最底层的贫民窟。

车到站,人像倾倒沙丁鱼一样下车,一下子只剩下我一个。我坐在窗边,看外面各式各样的地摊,南来北往,人声鼎沸,鱼腥味和饺子香一起熏进车里,耳边是各种吆喝还价,有方言俚音,也有官话国语,西街什么货色都有,市集什么东西都卖。

“你小子还不下车?”秃头司机不满地叫嚷,从后视镜狠狠盯我,一脸厌烦。

“前头应该还有个站,在内坊的里巷下的。”我依旧看向窗外。

“不走,老子就在这里下客,”司机大叔油亮的老脸滑出个奸笑,“除非,你买筐橘子。”

“我有付车钱,你不走我报警的哦。”我才不要被大叔坑。

云脚压得很低。车子轧上里巷的青石板,发出咔一声后停下来。我愤愤下车,秃头司机大叔笑眯眯地跳下驾驶座,爬上车顶解下一筐橘子扛到我跟前,也许是太热,他不停地用警帽扇风,又扯背心擦汗,踢掉拖鞋光脚丫散热,等着我掏钱。

“嘿嘿,慢的像娘们,我来!”秃头司机坏笑着抢过钱包,跳上车走掉。

我放倒那筐橘子,果然几乎都是烂的,捡了好一会才选出几个装进挎包,居然还轻得可以,真的是只剩橘皮了喂,不带这样的。红袖章躺在黄橘子旁,疯丫头在大概会抽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闷闷雷声仿佛铁车轮在低压的乌云间滚过,茫茫雨帘覆下来朦胧了天地,鼓点密密地在瓦上敲响,白墙墨瓦青石板还有大小石狮在水的世界里模糊成黑白水墨画,只剩下各家门前的八角挂灯发出暖暖澄光,给这儿添上一丝烟火气。

入夜,这里是西街,内坊,里巷,我行走在雨中。

雨水把门前的石狮和老桂树刷得水亮。眼睁眼闭的石狮们看着我,似乎在疑惑我为何这样湿。我站在自家石阶上,望着高挂的八角灯,青光打在牌匾上,照出三个模糊的漆字,古月里。

跨进排门,两只水脚印出现在一地四方青砖上。高度及胸的大柜台上放着一盏老油灯,滋滋地燃着,昏昏黄光倾泻在账本笔砚上。四壁之上是千万个抽屉格子,从墙根到头顶,贴着标签,挂着牌子,锁着铜锁,齐齐整整利利索索。

许多屉子中,我推开那扇藏得极好的门——小叔在门面上画了屉子,骗倒过不少人。进门,绕过一面虎鹤影壁,堆满坛子的天井出现在我面前。天井两边各有一排厢房,四角个栽一棵槐树。枝繁叶茂得几乎遮住整个天井,纵使如此,坛子们还是被雨点咱得砰砰响。我没从厢房前的走廊过,径直穿过天井,推开堂屋的雕花老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地上铺着白芦席,盖住因年代久远而哑光的木地板。墙角烧着炭盆,盆边蜷着只黑猫,皮毛像刚从水里捞出的黑缎子,含着异彩。堂屋中央放着一只矮脚茶几和两个蒲团。三面墙上各挂着一张竹帘。竹帘半卷,吊着鲤形石坠。帘后各有一扇带铜环的黑木门。

除此之外,偌大堂屋不见一人。

我掀开右侧室的竹帘,推门而入。右侧室有些大木柜子,空坛子,还有上楼的梯子下地窖的活板门。我踩着梯子上二楼书库。据哑伯说,小叔在我没出生前,就让人把二楼原先在铺子、厢房、堂屋上的房间统统打通,造出这个回形书库收纳旧书局的一些藏卷。现在,书库的钥匙在我手上。轻轻推进钥匙,铜锁发出咔一声,书库门开了,满眼都是一书架一书架的线装书。

小心地将对着后院的窗推开一条缝——我是在很怕雨浇进来,弄湿我的宝物,但又很想知道人在不在后院。

惊悚!就在我的眼皮子下,一个青白脸男子狞笑着,拿着二尺长的杀猪刀追赶一个警员……不,不对!他肩上有金章!是个警司!警司跌跌撞撞,仓惶地在泥水中奔逃,到了枣红色后门前,门却打不开。他疯狂拍门,打开呀!打开呀!开呀!开呀!!

刀锋闪着寒光,高高扬起,砍在警员后颈!血喷出来,染红一地泥水。青白脸男子狞笑着,露出一口黄牙,一刀,两刀,三刀。雨中,我竟清楚听到颈椎碎裂的钝响,毛骨悚然。青白脸男子提起剁下的头颅,猛然回头。

我紧紧捂住嘴,难道他、他看到我了!!

吓、吓死个人啦,我慌忙甩上窗,雨声中隐隐夹杂着肉体碎裂声,难不成……碎、碎尸!!

“喵呣。”黑猫踏着优雅的步子来到我身边,坐下,抬头看我,琥珀般的猫眼半睁,流淌着毫光。

“煤球,别那么淡定,外面有人在碎尸啊!”我压低声音,和一只猫说话。[啧]

“喵呣。”煤球偏过脸去,满满的嫌弃,看也不看就弹出爪子给我来下狠的!

“哇呜!我的眼镜花了啦!笨煤球。”我捂住脸,大叫起来,却发现自己趴在书库里一张桌子上,脚边有睡袋,手边是饼干桶,一副拼死查资料时不小心睡着又醒来的半死不活模样,对了,我是被塞了个“不可能任务”,正在燃魂奋斗中。

做、做梦啊。

劫后余生般地,我大大地喘了口气。等等,被抓脸这个戏码怎么那么眼熟?有没搞错,破相了啦!![啧]

我无视耳边的幻听,起身走到那扇窗前。一扇普通的窗,和古月里所有窗户一样,雕着莲池里边的事物。我深吸一口气,推开它,清晨雨后的清冷空气渗进书库。下边是家里的后院,不大,挤着一亭一池三土丘。亭子在中央,名字叫鱼亭,很小,只够四人围坐。池塘占东北角,养着一群锦鲤,不时会浮上来张开讨食。土丘们占另外三角,分别载着花株、药草还有竹子。今朝竹子全被夜雨洗绿,衬得后院墙上那扇枣红后门红透了。

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似乎没有坐四十四线车回来的。我飘回书桌,从杂物里拉出书包,嗯,很好,找到一沓车票,有各种线就是没有四十四线——咱是转车回来的,根本没搭过四十四线啊!!咦,还有橘子?早上吃水果也不错嘞~[……]

橘、橘子啊。

以手扶额,都没有惊叹感了,果然已经略习惯了吗?

我开始狂翻书,一摞摞书搬下书架有一排排放上去,折腾了大半个早上,几乎打扰了半个书库,什么奇闻异事都看遍了,也没个头绪。这不算什么,可作为博士,脑子竟然一点准备都没有,实在是……不像话。

生活太刺激了,我深深挫败了呢亲。好,吃早饭,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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